沉香如屑正文 昔時年少(下)
縱然想念,卻無法再相見。
應淵有時整日整夜看文書,禁不住睏倦伏案而睡,卻被噩夢驚醒。夢中顏淡跳下輪迴道,他卻從來沒能將她拉上來過。後來,便是連這樣的夢境也沒有了,依稀彷彿之間好似有一雙眸子憂傷而溫順地看著他,然後叫他「應淵」。這個名字,很少有人叫過,便是連顏淡在後來也再沒叫過,大抵別人都是喊他「帝座」。
有些陪伴早已成了習慣,那樣理所應當,好像從來都是存在著一般,直到突然有一天錯失,才現某些痕跡已經無法磨滅。
隔了一陣子,掌燈仙子犯了天條被罰下凡間。
又隔了幾日,應淵君下凡歷劫,他選了七世輪迴。在凡間的那六生六世,卻從來都沒有遇見她,直到第七世。
他心心唸唸想找回的人,其實早已在身邊,隻是他從來都不知道。
這世上最可悲的一件事,便是窮盡心智地追尋一樣東西,最後卻離當初越來越遠。明明是想挨得近一些,再近一些,卻不知到底哪裏出了差錯,就這樣漸行漸遠。
6景走上前,躬身作揖,低聲道:「帝座,凡俗之地不宜久留,還是盡快回天庭罷。」
唐周嗯了一聲,腳步卻沒有移動半分。
6景覺得有異,抬起頭看了一眼,頓時一驚:「帝座你的眼睛……」
唐周抬手按住不斷抽痛的太陽穴,眼角正有一道豔紅的血跡緩緩淌下來,順著側顏從下頷滴到衣衫上。他回手在眼角一抹,攤開手掌看了一眼,卻輕輕笑了笑:「好,這就回去罷。」
他最後回頭望了一眼,隻見顏淡低下身跪著,小心翼翼地抱著餘墨,臉龐微微側著,睫毛垂下眼遮住了眼。
顏淡盡量輕地挪動了一下身子,讓餘墨枕在自己膝上。還沒安穩下來,隻見餘墨突然坐起身,一手支著地,壓抑地咳嗽起來,每咳一聲,掩住唇的指縫間都有鮮血溢出來,咳了好一陣才止住。
她還沒來得及鬆一口氣,隻見他突然嘔出一大口淤血,像是止不住一般,地上很快便是一大灘血跡。顏淡徹底慌了神,一手按在他背上,想用妖術為他治傷,一邊忍不住叫道:「紫麟,你快點過來看,你剛才出手這麼重……」
適才她本是想阻攔餘墨。他想用一己之力對抗神器地止的仙力,最好的結果也隻是兩敗俱傷,更何況,眼前情狀便是她師尊親至也束手無策。她還沒禦風浮到半空,就見紫麟匆匆走來,一把拉住她,凶巴巴地吼道:「憑你這點本事根本攔不住餘墨,就是上去也隻會添亂!給我一邊去待著!」
顏淡從來沒被這麼罵過,頓時給罵懵了,一閃神就見紫麟騰身飄到半空。餘墨妖法耗盡,本來已是強弩之末,但見紫麟衝到他身邊,一掌正擊在他胸口上,將對方凝聚起來的妖氣全部擊散。
顏淡看得分明,震驚地僵在原地。
紫麟低下身扛起餘墨,輕輕落在地上,將人往她這裏一丟:「看好他,我去收拾殘局。」
顏淡抱著餘墨,伸手摸了摸他的心口,那裏還在跳,可他的身子卻很涼。她知道紫麟並不是故意要傷他,那個時候隻有用這種辦法才能阻攔得了。可是餘墨本來就為神器所傷,怎麼還經受得住這樣雪上加霜的?
餘墨推開她的手,語聲微弱:「不關紫麟的事,咳咳,你也不要耗氣力給我治傷……我還撐得住。」
他神色冷淡,想來還是為適才她維護唐周而動氣。
顏淡也不是第一回惹餘墨生氣,可是唯獨這一回,卻怎麼也想不出該如何向他低頭服軟。她忍不住去想,若是她知道唐周便是應淵在人間的轉世,還會不會像之前那樣做?越想越是急躁,好幾回張口欲言,可一句話到了嘴邊最後還是說不出。
她一向伶牙俐齒,滿口胡話也能說成六七分真,可是現下,居然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