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舞

雪是霧白的霧不曾褪色的霧

雪是舞花的舞讓我迷失的獨舞

很多年以後,當我有意或無意地想起那個夜晚,心裏便有一種奇怪的感覺,輕柔地漾開去。

清楚地記得那晚下著雪,不大。因為沒有風的緣故,雪花從天而降,便乖乖巧巧地直落在地上,像個聽話的孩子。

路邊的一家咖啡廳裏,充盈著溫暖的燈光。我和雨、妍、紫圍著別致的小圓桌坐成一圈,替雨慶祝二十一歲生日。去年的二十歲生日,我們四人都各自冷清地過了——大家都忙著,實在沒時間聚在一起。於是說好,今年四人的生日,其它三人都必須到場。雨的月份最大,理所當然地成為第一個享受聚會生日的人。

一陣短暫的嘻笑過後,我們毫無理由的沉默了。或許,各自的心事又來襲了,那便是在這樣快樂的氛圍中。

紫的父親心髒病複發住進了醫院,幾個星期也不見好轉;妍的第二部小說終於完成了,可出版社說,讚助仍得自己拉;我呢,眼看音樂學院要畢業了,同學們不是留校任教就是繼續升造,再不就是被歌舞團挑走了,隻有我前途渺茫。雨比我們幾個要好,她是名牌大學的才女,可她說她的壓力太大了,簡直難以承受。

是的,我們從十幾年前相識開始,一直在變,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然後,再接著變,直至我們消失為止。就像年少時我們不喜歡那種頹廢的歌詞,現在看起來卻那麼有共鳴,仿佛被人擊中了心髒,正如年少時我們喜歡笑,笑得漫山遍野都留下高昂的情緒,現在笑起來,那的牽強,隻剩一臉的麻木,一臉的世故。

良久,雨開了口。

“榕。”

“嗯?”

“寫首歌吧,就寫我們。”

“好啊!不過得讓妍再寫個劇本,這樣就可以拍部電影了!”我調侃道。

“Goodidea!我和雨做主角,保準票房收入全球第一!”最文靜的紫也來了興致。

於是我們輕輕笑了起來,邊笑邊用勺子攪著咖啡。勺子與杯壁撞擊,發出“咚”的響聲,分外悅耳。我相信,此刻,我們的笑是最自然、最不做作的。

背景音樂響起,是《獻給愛麗絲》。我們靜下來,聆聽著,如聆聽生命一般虔誠。

和她們分開已經快十點了。要不是趕十點二十的末班車,我們會聊到午夜。走在去車站的路上,發覺起了風,雪卻依舊下著。於是雪花便在風的協助下跳起了舞,旋轉——仰頭——擺臂。然而終究落地了——它一定沒有盡興。

我邊走邊打量這座城市。來這生活了三年,卻始終不曾仔細領略過她的風采——尤其是在夜晚。無數霓虹的點綴,使她愈顯嫵媚。可是,我感覺不到月光、星光的籠罩,隻有霓虹交相輝映的光芒,好不真實。兩旁的超市,商店熱鬧著,透過玻璃門依稀可以看到裏麵的商品、人流。霎時間這些又彙成一片五顏六色,令我眩暈。路過酒吧,看到了紅男綠女,看到了醉生夢死;路過舞廳,聽到了激烈的節奏,聽到了瘋狂的舞步;路過人群,與西裝革履、裘皮大衣,對襟夾襖擦肩而過。

路過這一切。我隻是在這一切無次數的重複中的某一次,路過它們。有人在重複中崛起,有人在重複中湮沒,我和雨她們也即將麵對這種重複了。不管結果如何,我們,最起碼是我,不會、也不甘心無聲無息地消散。

走到車站,末班車恰好從遠處緩緩駛來。地上積起薄薄的一層雪,那是獨舞的雪花的故事。我明白,我開始在城市的重複中獨舞。

我在舞獨自的舞問你可曾看見

雪是霧在我的舞中漸漸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