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的那一片樹葉(1 / 2)

心中的那一片樹葉

太行山的陽春三月並沒有江南水鄉那般溫婉可人,隻有猛烈的山風。夾著塵沙從巨大而突兀的裸露的山石上掃過。

汽車在盤山公路上小心地爬升,山風不時從窗縫中灌進來。我不由又把身上的大衣裹裹緊,手指卻觸到了一樣細長的東西。

這是一支英雄牌的依金筆,通體翠綠,握在手裏沉甸甸的,很舒服。這是我帶給葉老師的禮物。

葉老師,我的啟蒙老師,是我們劉家坳小學唯一的老師,也是方圓十裏內唯一的老師。

已記不清他是什麼時候來到我們村的了。隻記得他的到來曾在村中引起過轟動:他是高中畢業生,是“秀才”。葉老師帶著他憨厚的微笑在山村裏紮下了根,成了學校裏唯一的職工。白天,他一個人教著三十幾個一年級到四年級的孩子,常常是上完一年級的語文馬上講四年級的數學,然後教三年級作文,批改二年級的作業;中年,他又是炊事員,仔細地為每個學生熱好飯卻忘了自己。晚上,他又是保安員,一盞跳躍關桔黃色火苗的煤油燈不知照亮了多少孩子夜歸的山路,也不知伴他多少次迎來第一抹晨曦。

假期,他更忙了。他是泥瓦匠,為了不在冬天凍著我們而頂著烈日爬上爬下;他是宣傳員,為了保證入學率而磨破了嘴皮;他還是商人,紅著臉在縣城的集市上叫賣山裏並不值錢的土產隻是為了資助他的學生—盡管他自己的收入也相當微薄。

山區的生活是清貧寂寞的,但瘦削的葉老師卻用他的雙肩為他的鍾愛的學生撐起了希望的天。他雖然興有高中學曆,卻培養出了兩個中專學生。

大紅的喜報送別了村口的老榆樹下,劈叭的鞭炮聲打破了山村的寧靜。鄉親們把葉老師和那兩個學生一直抬到村口,用最隆重的儀式送大山的兒子去讀書。家長們拉著學生要給葉老師磕頭,卻被葉老師攔住了:“別忘了你是太行山的兒子,別忘了生你養你的太行山,這就夠了。”葉老師動情了,這麼多年來的第一次。

從此,葉老師常常在晚霞中到村口的老榆樹下遠眺,他的身影在殘陽中似乎也變成了一棵樹,一棵老鬆樹。

一年,兩年,三年,走出山外的學生意成了不歸的鴻雁;一年,兩年,三年,人們漸漸忘了老榆樹下隆重的儀式,紛紛離開這個在地圖上找不到的叫劉家坳的小村,卻那所謂的山外看精采的世界。不知何時起,教室裏的孩子一天比一天少。當有一天,破舊的教室中隻剩下我和少數不多的幾個小夥伴時,葉老師哭了,站在講台上掩麵而泣。

葉老師在我和秀秀的陪伴下挨家挨戶地找他的學生:“大伯,您家虎子怎麼沒去上學?”“跟他叔進城打工了。”“孩子沒文化怎麼打工?”“有力氣就行了唄!再讀,家裏也沒錢供他。再說,讀了又怎樣?像你葉老師一樣站講台,吃粉筆灰?還不照樣窮?到頭來連個老婆也娶不到”

老師啞口無言。夕陽映紅了山間小路,恰似老師滴血的心。一路上,我們都沉默不語。許久,老師無奈地一笑,又長歎一聲:“唉!誰叫我沒能耐呢!”頓一頓,他停住腳步,望著晚霞問:“英子,秀秀,你們會走嗎?老師的聲音竟有一絲顫抖。

我們無言以對。作為女孩,爹媽讓我們讀到這份上已經不錯了。

那天晚自修,教室裏格外冷清。幾盞煤油燈圍成一圈,簇擁著葉老師的燈。燈下,幾支筆沙沙地寫著。今天的作業是作文《我的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