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的那一片樹葉(2 / 2)

我凝望著燈下葉老師批改作業的佝僂的身影,還有他烏絲中夾雜著的根根白發,不禁又想到了白天的事,想到了老師無奈的歎息。我鄭重地寫下了“我的理想是作一名老師。”

不知為什麼,這次的作文似乎特別煩,不知不覺,我已寫了兩頁。可就在這時,我的鋼筆壞了。

一定是我擺弄筆的聲音驚動了葉老師,“給,快寫吧。”一隻瘦骨嶙峋的大手遞過一支舊鋼筆。我抬起頭,目光正好與老師慈愛的目光相遇。我接過筆,埋頭寫了起來。

老師的筆是一支塑料的墨綠色英雄牌的筆,筆尖快磨禿了,筆帽也開裂了,但老師卻隻有在給畢業班的學生寫評語和贈言時才鄭重地拿出來。他說,這筆是他的老師在他來山村時送他的,裏麵裝著他的老師的心。

寫完作文,我把筆還給老師。“英子,你先拿著用吧。馬上要進行升學考了,你需要它。”“那您呢?”我不解地反問。老師隻是憨厚地笑笑。

握著老師的筆,我順利地通過了升學考,進了縣中。三年後,又是在葉老師幾次三番地勸說下,父母又讓我走進了考場,使我有機會進了師範中專。而那支墨綠的舊鋼筆也成了葉老師送我的“賀禮”。我知道,這裏裝著葉老師的一片心。

畢業後,我在鄉完小作了一名語文老師。我把老師的舊鋼筆插在備課夾中,每當看到它,葉老師站在村口老榆樹下遠眺的身影便浮現於眼前。

領到第一份工資,我到縣塊裏最大的商店挑了這支筆,急急地跳上開往家鄉的長途車。汽車喘著粗氣停在路口,卸下我這唯一的旅客,調頭向山下爬去。

我延著熟悉的山路向村裏走,遠遠地就看見了那棵老榆樹。走近了,我才發現,樹竟枯死了!但它還是那樣遒勁,粗大的枝杈伸向四麵八方,像一把大傘撐起這片天。

我徑直向小學走去。

學校已變成了磚瓦房,條件也好了許多,但講台上站的卻不是葉老師,而是秀秀。雖然教室裏了電燈,可在講桌上卻放著一盞煤油燈,葉老師的煤油燈。

“葉老師呢?”見了秀秀,我劈頭就問:“跟我來。”秀秀神色黯然。

在學校後麵的小山坡上,孤零零地種著一棵小楊樹,旁邊是一杯黃土,一塊墓碑。夕陽中,那血紅的字是那樣刺目。我的淚一下子就衝了出來。耳旁,秀秀的聲音低低地蕩:“第二年升學考,我落榜了。為了讓我能複讀,葉老師不知跑了多少次。最終,在葉老師的資助下,我如願以償地進了縣中,畢業後回來作了老師。”

“去年,小學的老房子在大雪中倒了。為了籌集重建款項,葉老師連夜冒雪進城找領導,不想卻滑下了山崖……”

“老師沒留下會麼話?”

“他隻說他對不起學生,沒能把他們送進縣中。”秀秀抽泣起來。

風在山間嗚咽,偶爾旋起老師墓前的一兩片紙錢—故去的恩師依然清貧寂寞。

我拿出鋼筆,插在教師墓前:“葉教師,我來看你了。還記得您用的鋼筆嗎?我買了一支新的……”我說不下去了。

我隻呆了一天便離開了。臨行前,我答應秀秀,每年清明回來看看。”葉老師無親無故,也許以後,除了我們不會有人記得她。”秀秀最後說。

也許秀秀說得是真的。但不管怎麼好,我會記他一生,就像記住故鄉,記住村口的老榆樹一樣。

葉老師,安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