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鞋底

深冬的太陽慵懶地照著大地,陽光不經意地灑進她深深的皺紋。她喜歡這樣的陽光,但又害怕這樣的陽光—經常和她一起曬太陽的老人一個一個地曬沒了。

她手拿著未納完的鞋底,木然從在門上的小板凳上,看著遠處空曠的田疇,目光陽沉而悲哀—

和她同一天嫁進這個村的仵嬸一個星期前住進了村東的那片亂墳堆—她抬眼都看得見,新墳的土似乎很黃,她想起了電視裏看過閻王爺的長袍子就是黃的。

她將目光移回了正納鞋底,自從丈夫過世納鞋底已成了她精神的寄托。不納鞋底她幹什麼呢?記得以前也抱小孫子的,但自從她走起路來無奈的東倒西歪之後,媳婦便買回了那個古怪的小四輪車,孫子便整日的坐在了車上。不知為什麼,那輛車她怎麼看都像是她當年剪羊毛時裝羊毛的車子,那時,她是村裏有名的“巧姑”,剪了羊毛她會紡出很長的毛線,再織成毛衣,有時還會染上顏色。後來,她嫁人了,婆家沒有羊,她便在婆婆的斥責聲中學著納鞋底,鞋底的針腳越納越整齊,就像她在婆婆死後日子越過越順心一樣。再後來,有了兒子,娶了媳婦,抱了孫子。她從來都瞧不起媳婦—媳婦邊紡線車子都沒見過。她還會經常嘮叨媳婦不會納鞋底,但媳婦從來不學著納,也根本沒學的意思,隻是裝了又長又這的燈在那些小兔崽們交的本子上劃劃點點……

“陸嬸,你想啥呢?”

“喁,沒,沒啥。”她抬頭看了看眼窩深陷的戚嬸什麼也沒說。她低頭又納起了自己的鞋底,突然,她的手抽搐了一下,一大滴血滴在了雪白的鞋底上,但似乎並不顯的鮮紅,而是一些暗淡。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針錐常紮到她的手,似乎很久以前兒子也曾急切地問:“媽,你的手沒事吧?”唉,—那確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現在兒子常穿了忘祖的西服外出。她,苦笑了一下,突然又想起什麼似的猛然抬頭,但卻隻看到了小孫子好奇的大眼睛。

太陽已西斜,不知何時起風了,吹的人冷冷的。戚嬸早回家了,媳婦也將孫子抱回去了,但她仍不願進屋,又拿起針錐戳向硬邦邦的鞋底,但她又馬上停了下來—她發現鞋底的針腳不知何時起變的如此雜亂,她久久地注視著鞋底,手開始顫抖,媳婦喊她吃飯也未聽見。

村東,幾個人影帶著刺耳卻不悲傷的哭泣聲向村裏走來,她記起了今天是仵嬸的“頭七”!

她,急急地收拾了針線,提了板凳,關緊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