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枝眨了眨眼,不知道這婆婆從前和自己是什麼關係,但她語氣中分明是關心,陶枝領情,抱著肚子笑道:「曉得的,已經邁過來了。」
老婆婆這下真的驚奇了,斜對門這丫頭總拉個臉,見著街坊鄰居也不打招呼,唯獨對她那個朝三暮四的夫君笑臉相迎,擱在平時,她是不會坐下來的。
可眼前這姑娘好像換了個人,嗓音清亮,眼中帶笑,話裏存著些對長輩的敬重,合著那張漂亮的臉,看著格外討喜。
老婆婆看她順眼,心中生出更多關切,側身問她:「真沒事了?心裏難受,和阿婆說說。」
陶枝搖搖頭,或許命運笑她現世報,被自己撬過的牆角休了,可她一點也不難過。陶枝拍拍裙子,挺起腰身,唇角彎著:「說出來讓您跟著難受?那哪行。」
還是個懂事的丫頭,老婆婆心裏贊許,伸出幹柴一樣的手拍拍她肩頭,替她不平道:「我聽說那大小姐叫什麼……廖清歡?她不要臉,你莫氣!」
可不是嗎。
陶枝旋開笑意,真心實意地點頭:「是,她不要臉,我不氣。」
老婆婆心腸熱,看她這樣著實心疼,立刻和她站到一條戰線上,伸手掀開籃子上的布,掏出個白胖胖的大包子。
「叫一聲阿婆,給你吃包子。」
熱騰騰,香噴噴,陶枝舔了舔嘴,甜甜地叫一聲:「阿婆!」
「好丫頭,」阿婆笑眯眯地看她接過包子,一口咬出了肉餡,目光十分慈愛,「這就對了!讓他們攪和去,咱過自己的日子,以後良人有的是——」
她話音剛落,恰好斜對麵的門再次打開。一道頎長的身影晃出來,赭石色交領勁裝,窄窄的袖子,手背上繫著銀鉤護腕,俐落又精悍。
「哎呀,我家小子出門了!」
陶枝正咬著包子點頭,腮幫子鼓囊囊的,順著聲音看過去,不料觸上一道冰冷的視線。
那男子身量高,兩肩平闊,緩步走過來的時候,帶著一種輕慢又迫人的氣勢。他那雙眼睛半睜半闔,眼皮褶皺的線條如刀一般,在眼尾微微上挑,睫毛打下陰影,藏在其中的眼神帶著居高臨下的審視,叫人有些發冷。
陶枝微微一抖,手上拿著的人家家裏的包子頓時有些燙手,於是舔幹淨自己唇上的油,乖巧地抿了起來。
那人五官生得這樣好,怎麼看起來那麼不像個好人呢?
程漆隻是掃了一眼那個捧著包子的女人,根本懶得多留意,他走到石階旁邊停下來,微一點頭:「走了阿婆。」
聲音在陶枝頭頂,聲線清冷,如冰麵上滾動的珠子,還透著股懶散。
阿婆咂摸下沒了牙齒的嘴,笑眯眯地一揮手:「阿七去!」
「嗯。」
陶枝看見那雙緞麵黑靴從自己眼前不慌不忙地走過,忽然一怔。從肉包子的香味和阿婆身上的皂粉味兒之間,她聞到了一股特別的味道。
像是霧裏的樹木,暗香中隱約帶苦,有絲絲縷縷的涼意……很好聞,又有些熟悉。
但很快,那男子走遠,味道也消散在空氣中,陶枝望著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我家小子,」阿婆拍拍手,滿臉歲月的褶皺間都是驕傲,「俊得咧!」
陶枝配合地點點頭,清透的眼珠一轉,轉而問道:「阿婆,我還從沒吃過這麼好吃的包子,您怎麼做的呀?」
阿婆被她誇得高興,淳樸而得意地笑:「想學阿婆教你!」
陶枝吃完了包子,聽說阿婆要去趕集,便一路扶著她慢慢向城中走。人和人之間的感應是互通的,她對這個慈眉善目的老婆婆充滿好感,忍不住想親近一些,同樣她也能感覺到阿婆溫暖善良的關切。
於是等這一路走完,阿婆親親熱熱地拉著她的手:「晚上來我家裏吃飯!你一個人也就做一個菜,過來還能多吃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