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枝輕笑著,抬了下左手,廖清歡瞳孔驟縮,立刻向後連退幾步,撞得如翠摔倒在地上。
而陶枝隻是輕輕地挽了下碎髮,笑容雲淡風輕:「放心,我不會客氣的。」
周圍已經有人指指點點,有人認出她們,知道一點內幕,三三兩兩聚著交頭接耳。看情形果真是廖大小姐做了見不得人的事,在原配麵前被逼得這樣失態。
廖清歡丟了大人,連忙遮住臉,甩下如翠怒氣衝衝地走了。
陶枝拎起籃子,扶著阿婆站起來:「咱們也回家。」
「不回,」阿婆拉住她的手,滿臉褶皺間生出怒氣,「阿婆帶你吃好的去。」
「嗯?」
「走,去東街吃合意餅,」阿婆拉著她的手,氣衝衝走在前頭,「多上點肉,可別像那個死丫頭,瘦得像根杆子!」
陶枝愣了愣,看著阿婆小小的背影,眼圈頓時一熱。心頭那點微不足道的怒氣煙消雲散,她快走兩步,摟住阿婆的手臂,頭歪到她肩膀:「好,阿婆帶我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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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就這樣過下來。
阿婆待她真的好,白日裏兩人閑聊,侍弄花草,教她從最簡單的炒雞蛋做起。到集市賣花回來,阿婆總要帶著她尋摸些點心吃食,倆人偷偷在外邊吃完,不告訴家裏那兩個混球小子。
……混球小子,是真的渾。
程漆大概就是上天派下來磨煉她脾氣的。自打陶枝上阿婆家吃飯以來,程漆使喚她簡直使喚上了癮。
這天阿婆有事出門,程漆也不去武館,點名讓她把髒衣服洗了。
後院有口井,省去了到河邊洗衣的麻煩。陶枝費盡全力打了水,掌心被粗繩磨得生疼,來回幾趟,搖搖晃晃地接滿兩盆水。
在院子裏擺好了盆,髒衣服、皂角、搓板都準備好,陶枝卷起袖子坐在小板凳上,拿一件阿婆的小褂投進清水裏。
程漆靠在自己屋的門上,揪了朵花,在手裏拔花瓣玩兒,似乎是在等什麼,又像是監督她。
陶枝當沒看見,把小褂投了又拿起來,拿起來又投進去,半天沒找到怎麼下手。
「你這涮菜呢?」程漆撚著花瓣,語調輕慢,「照你這洗法,過年估計能晾上衣服。」
陶枝板著臉,用力把衣服沉進水裏,濺起幾朵水花。
「跟你說話呢,」程漆直起身,幾步走到她對麵,蹲在盆前和她平視,「聽不見?」
陶枝抓起一把皂角粉,一股腦灑在衣服上,不言不語地揉搓起來。
她的腕子和手都白,指尖透著紅,被水浸濕了,像是嫩藕。程漆看一眼,移開視線,薄唇微勾:「喲——」
程漆覺得這女人挺有意思。明明不是個任人揉搓的樣子,偏又從不真生氣。性子又倔,不愛開口求人。他知道自己不是個好相與的人,每次看她眼裏冒火又強忍著,過後就不和你說話,總覺得像巷子裏那隻小貓似的。
天天在牆頭上磨爪子,漂亮的豎瞳發狠盯著你,但不敢上來撓。
讓人情不自禁……下回接著招它。
陶枝不說話,心裏盼著這位爺忙自己的事去。
程漆討了個沒趣,也沒覺得不自在,拍拍褲子懶懶散散地站起來,轉身去了西屋。陶枝豎著耳朵聽,不知道他要做什麼。
過片刻,程漆回來了。陶枝揉著那件好像怎麼也洗不幹淨的褂子,忽然盆裏「啪嗒」掉進來一個東西,濺了她一腿的水。
「哎!」
她終於忍耐不住,怒目看他,心裏拚命壓著火:不氣不氣,都是為了阿婆!
程漆對上她的視線,漫不經心地一聳肩:「程實的衣服。」
陶枝咬著嘴唇,覺得自己掌心發熱,便暗暗深吸口氣,瞪他:「程實說這件不洗明天要穿的!」
程漆一挑眉:「你記的倒清楚。」
陶枝閉上眼,長長地吐出口氣。程漆就看見她眼皮上淡青色的血管,顯得眼皮薄薄的,有些好看。程漆一時沒說話。
空氣中陷入了一種莫名的安靜。莫名,但不討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