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越忽然想到,如果沒有自己,那時去中原的馬車上晏懷風被黑衣人和不知是誰射出的蠍尾針暗算的時候,如果中了浮生夢的是晏懷風本人,那麼浮生夢對於百毒不侵的晏懷風來說根本不算什麼。

晏清河……真不知道他對晏懷風的所有惡行,究竟是有意還是無心,還是別有用意。晏懷風身在其中察覺不到,他卻能夠感覺到那些蹊蹺。

可現在,他不知道該怎麼去安慰晏懷風,又或者告訴他點什麼,畢竟他沒有任何證據。躊躇了一下,楚越遲疑地慢慢跨過那一步的距離,一點點抱緊了晏懷風。

他感覺到晏懷風的身體一怔,然而沒有拒絕他,隻是無聲地歎息。

他們就這樣保持相擁的姿勢直到天明,晏懷風想著他的爹娘,那些令人哭笑不得的過去;而楚越想著前世今生,那所有的陰差陽錯,和他對此刻懷中人的在意。

夜很長,卻終究會過去,無論黎明前的黑暗有多麼讓人絕望。

東方泛起了魚肚白,又是嶄新的一天來臨,圓滾滾的太陽從山的那邊一躍而上,染紅了天邊的雲霞,一時間雲蒸霞蔚,炫目無比。

耀眼的光芒穿越過天與地的距離來到人間,驅散了所有陰霾,帶來新的希望。

「他們真是一對貌合神離的夫妻,我大概是他們之間最大的意外。」說著,晏懷風閉了閉眼睛,從河岸邊抓了一把泥土,掙開楚越站了起來。

「阿越,我們去看看我娘吧。」說著,晏懷風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個地方。

穿越過層層廢墟,還在不停掉落的燒焦的磚瓦讓楚越不得不小心翼翼地護著晏懷風,整個聖門都已盡毀,他想,如果沈玉如果是想要聖門門主這個位置的話,沒道理連整個聖門都燒掉。

除非……他和那些中原人也起了衝突。

空無一人的大殿後頭,是一間小小的屋子,屋子後麵連著四四方方的後院,裏麵草木零落,看上去荒寂一片。

楚越認識這裏,晏懷風總是一個人待在這個院子裏,抱著膝蓋年復一年地仰望頭頂四四方方的天空,默默地長大。

但他沒有想到,晏懷風的娘竟然葬在這裏。晏懷風一直說他娘連口棺材都沒有,楚越一直以為隻是誇張,一夜夫妻百日恩,晏清河不至於如此吝嗇。

「他確實連口棺材都沒有給她。」彷彿知道楚越在想什麼,晏懷風淡淡地說:「她是我親手葬在這裏的,沒有工具,我挖了很多天,才勉強挖出一個坑來。」

那隻是一個小小的土丘,連墓碑都沒有,正因如此楚越才沒有發現那是一座墳塋。

晏懷風在墳前跪下,將手中從瀾滄江畔取來的泥土灑上墳頭,低聲說:「娘,晏清河也死了,等他到了下麵,你可以問問他,他到底愛沒愛過你。雖然我也很想問你,到底有沒有愛過他。」

他想起很小的時候,那時候他剛剛勉強能走,娘親喜歡帶著他在這後院裏玩耍。

當時坊間盛行的無非是那些小把戲,躲貓貓或者藏寶遊戲,而她每次藏東西總在那麼幾個地方,換來換去都沒有新鮮的去處,晏懷風還總為自己能找到她藏的小東西而得意。

直到最後,她自己的屍體也藏在了這裏。

晏懷風無端地想,當年她藏過那麼多東西,會不會有什麼,他一直沒有找到?或許是一支她最愛戴在秀髮間的珠釵,也可能是晏懷風玩過的撥浪鼓,又或者她親手繡給晏清河的荷包。

雖然知道這樣的想法很可笑,可心中卻有一種強烈的慾望,想跟他死去的娘親玩最後一次遊戲。

楚越看到晏懷風忽然站了起來,在院子裏轉來轉去,卻不知道他究竟在找些什麼。

他看著晏懷風躍上院子裏的那棵樹,在陳舊的樹洞裏掏摸,可惜裏麵空空如也,隻摸到了一手塵灰。

而晏懷風依舊在院子裏轉,時而掀開石凳,時而搬走花盆,最後挖開一叢不知名的花朵時,忽然停在那裏不動了。

「少主?」

楚越疑惑地向他走去,發現晏懷風的雙肩似乎在細微地顫抖,等到他走到他麵前時,才發現那個永遠平靜的、就連聽到晏清河的噩耗也能夠保持理智的男人,竟然已經淚流滿麵。

順著他的動作,楚越清晰的看到,花叢下被挖開的泥土裏,放著一個看上去平凡無奇的陳舊木盒,木盒上麵,靜靜地躺著一把形狀奇異的鑰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