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他和冷疏,不過是「不知從何處弄來的兩兄弟」!隻為成全一個女人的野心,卻禍及了那麼多年那麼多人。
他想到冷千秋給自己講過的往事,在她的描述裏,冷幽月雄才大略重義輕利,卻被當時的鬼門門主和聖門門主聯手陷害,飲恨中原。甚至臨死時還在囑咐冷千秋,千萬不要忘記復仇稱霸之路。
冷千秋曾經無數遍告訴他,完成宮主的遺願,是他們身為冷家後人唯一的責任,就算是血流漂杵屍橫遍野,也要做到!
到頭來,隻是一個天大的謊言。
也許他們隻不過是一對孤兒,或者暗月宮中隨便哪個下屬的孩子,或者鄉野農戶、市井商人的子嗣,原本可以相依相偎地長大,平平淡淡地過完這一生,就如同尋常人家一樣兄友弟恭,父慈子孝。
卻再也沒有機會。
冷隱抓緊了那幾張紙,無意識地在手中揉成一團,又展開,再揉成團。經歷了巨大的變故,現在他,什麼都不想相信。
「你說我娘騙了我和大哥,我怎麼知道你這些就是真的?我憑什麼相信你?」他問晏懷風。
這次回答的是蕭沉。
「我們閣主是林紫陌的嫡傳弟子,林紫陌的生平,林紫陌的房間裏掛了多少冷幽月的畫像,他清楚得很。不久之前,他剛剛從冷幽月為林紫陌所建造的情塚裏活著回來。」
冷隱默然片刻,他其實內心已經確信晏懷風所說的一切才是真相,隻是情感壓倒了理智,讓他不願意承認自己的整個人生都被利用。
他隻能強撐著擺出高高在上的姿態,「就算沒有暗月宮那又怎樣?我還有妄言書。」
楚越終於忍不住了。算起來,冷隱其實並不是十惡不赦的人,冷家兩兄弟的童年可謂與晏懷風一樣不幸,或者說更不幸。
晏懷風以為他被丟棄,實則他的爹娘都很愛他,即便未曾好好表達。而冷家兩兄弟,卻是真真切切沒有被愛過,在冷千秋眼裏,他們都隻是她的棋子罷了。
十四已經死了,不能讓冷隱再這樣下去,如果他一直想不開的話,遲早不是一死也是瘋魔。
楚越小步靠近晏懷風,低聲說:「少主,那本妄言書……」
果不其然,聽到楚越的聲音,晏懷風轉頭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眼神裏蘊含的某種東西讓楚越差點兒想逃,不過看看冷隱,還是生生地站住了。
晏懷風明白楚越的意思,冷隱的生死瘋癲其實與他無關,本來他現在可以帶著楚越一走了之了,剩下的事讓蕭沉他們來處理。不過既然楚越有心要救冷隱,那舉手之勞點醒他也未為不可。
不過晏懷風從來不做無本買賣,他看楚越一眼,意思是這賬算在你頭上,以後要還的。楚越立刻覺得頭皮發麻,不知道所謂的賬要怎麼還……
晏懷風一笑,對冷隱說:「那本妄言書,你還沒看過吧。」
冷隱「霍」地抬頭,「你什麼意思?難道是假的?」
「真的。隻可惜——」晏懷風故意不說下去,冷隱果然焦躁起來,爬起來就往外麵跑,在晏懷風的示意下無人阻攔,任由他跌跌撞撞跑去出,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去找那本妄言書了。
沒有人動,晏懷風知道冷隱一定還會再回來。雖然他不想承認,不過冷隱此刻唯一能依靠的隻剩下楚越了,唯一想依靠的,也估計隻有楚越了。
果然,過不了多久,冷隱雙目無神遊魂一樣地回來了,手裏拿著那本妄言書,茫然地問晏懷風,「你早就知道了?你看過?」
「沒有。我隻是想,為什麼所有人都想不到這一層。大概它的誘惑太大,縱橫江湖無人能擋的誘惑太大,因此沒有人能靜下心來想一想。任它當年如何神奇,過了這麼多年,這上麵記載的武學弱點,還適應如今的江湖麼?」
誰能相信,那些人不擇手段想要追逐的神話,到頭來,不過是過時的一冊笑談。
冷隱苦笑了一下,他此刻看上去清醒多了,經歷了太多了打擊,反而不像之前那麼瘋狂。他說:「是啊,全部都想要高高在上,被權力蒙蔽了理智,連最淺顯的道理都不記得了。」
他停了一停,望向楚越,「其實那些我並不在乎,大哥,我有時也想,做冷家的後人真累,要背負那麼多東西。可是娘想要,你也想要,你們想要的,我就要去爭。想不到如今,卻是你先比我放開了。」
楚越無語,他沒辦法解釋,冷隱大概不會相信,十四也就是冷疏早就死了,不過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冷疏也確實已經放開了。他臨走的時候,隻希望弟弟好好活著而已。
如今看冷隱的模樣,希望可以慢慢釋懷,以後好好活著。他也能鬆一口氣,否則,對十四的愧疚,早晚會成為他和晏懷風之間的一根刺。
冷隱像扔垃圾一樣扔掉妄言書,再不去看它一眼,隻是誠摯地望著晏懷風,「抱歉,若不是我的謠言,你爹也不會被逼跳江。還有你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