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深吸了口氣,橫眉冷眼地吹了吹並不存在的胡子,仰著臉趾高氣揚,“這麼說吧,小爺我有錢且帥,現在看你不順眼了,怎麼樣,怕了吧?”
話音脫口,少年繼續仰著臉瞪著眼,一動不動。又過了幾息,他的神情才有所變化,滿臉都是嫌棄。
“媽的,我好像個白癡啊!”
少年恨恨地瞪了一眼鏡子中的自己,翻手就將那鏡子舉了起來,作勢要扔,可等到那麵銅鏡都要脫手時他卻是又生生止住了自己的動作。
沉吟片刻,少年猛地回頭,目光徑直落在守在門口那兩名彪形大漢身上。兩名大漢原本正偷偷看著那少年的背影傻樂,察覺到少年的動作後連忙慌張的低下了頭,倒是躲過了少年的目光。
少年神神叨叨地打量了兩人一番,哼了一聲,隨手把銅鏡放下就朝著門外走去。
這名少年叫做方瑾,前些日子剛滿十三歲。
方瑾家裏世代經商,到了他爺爺那一代就已經成了遠近聞名的大財主。而他母親家裏則是世代為官,家中甚至還有人曾官居炎國右相。另一方麵,方瑾的母親年輕時還是炎國第一美人,所以除了有錢有權之外,方瑾的容貌也是萬中之選。
然而,就是這麼一個有錢且帥,背景雄厚的少年,方瑾現在卻正在嚐試著要做一個無所事事混吃等死間或去欺下男霸下女的二世祖。
“然而,至少欺男霸女這塊兒我還真就做不下來。”
方瑾朝著門外大步走去,那兩名大漢嘿嘿笑著對視了一眼便緊緊跟上。
幾天前,方瑾的一名同窗在去往書院的路上失蹤後原本陪同他一起去書院的就成了這兩名大漢。
失蹤的那名方瑾的同窗叫做楊然,是個女孩兒。她家裏人在發現她失蹤之後就立馬翻遍了整個靈江鎮,隨後更是在附近幾個城鎮也都挖地三尺地找了一遍,可接連幾天下來,卻還是連楊然的衣角也沒有找到一片。
那少女就像是突然之間的人間蒸發了一般。
如同往常一般,方瑾有氣無力地爬上了馬車,然後車架啟程。
隨從自然不會進來,偌大的車廂裏,就隻有方瑾一個人軟綿綿地躺在位置上。他的模樣就像塊爛泥,渾身上下似乎就沒有一塊能夠受力的骨頭。馬車動起來之後,車廂裏開始出現些許抖動,方瑾皺了皺眉,似乎在想些什麼。又過了半響,他突然伸手摸了摸自己胸前掛著的那枚暖玉。
現在的方瑾懶散的驚人,不管是什麼事情,他都覺得很麻煩。能坐著就絕不站著,能躺著就絕不坐著。可就在不久之前,他都還是一個極其勤奮刻苦的人。
改變始於他祖母的去世。
他的父母都有許多事情要忙,能夠和他相處的時間很少。而為數不多的相處時間往往也都被他們用了來對方瑾進行考校。平日裏真正陪伴著方瑾的人是他的祖母。隻是,不久之前老人去世了。
祖母去世之後,方瑾的整個世界轟然崩塌。麵對祖母死亡時的無能為力隻是一部分。方瑾家裏很有錢也很有權勢,可是這些東西在死亡麵前都毫無用處。方瑾覺得自己從這件事裏學會了一個道理——反正人們最後都是要死的,不管活著的時候做了些什麼,一旦死了,就什麼意義都沒有了。這自然就是另一個部分。
其實打心底裏,他當然並不如此篤信。生死輪回這樣的事情,雖然無法避免,但人們總是能夠看開。可是方瑾暫時不想看開。他願意自己是這麼相信著的。自己相信著,一直難受著,祖母去世這件事情本身的影響就還在。就像是老人還不曾走遠一般。
方瑾出神的時候,馬車依舊在全速前進,很快便到了書院。
書院的課程和平日裏沒有什麼不同,簡單枯燥無聊。打定主意要混吃等死的方瑾自然沒有聽課,隻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發呆,直到課程結束。
先生離去前照例說了些勉勵的話,同窗們旋即三三兩兩的湊在一起。大部分的人早早地就結伴離開,剩下的則落在後邊,神神叨叨聚在一起,討論楊然的失蹤。
楊然和他們同窗了兩年,但彼此間認識的時間則要以十年計——靈江鎮本就不大,同年紀的少年少女就這麼些。這十年裏,楊然給大多數人留下的印象並不怎麼好。她很聰明,讀書很用功,骨子裏透著一股驕傲。在很多人看來,她其實驕傲的過分了,以致冷漠。一直以來都有很多人不喜歡她,現在少女失蹤了,原本就不喜歡她的某些人便開始幸災樂禍。
“她遇到這樣的事情絕對是活該。大家從小一起長大,一起念書,天天都走過同樣的路,偏偏就隻有她一個人失蹤了。怪誰呢?嘿嘿,平日裏看上去道貌岸然的指不定背地裏做了些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要不然怎麼偏偏就是她呢?”
方瑾抬眼看過去,正在大聲說話的人是個叫做黃衛的少年。他們這一潑學子都是大戶人家出生,見識的東西很多,大多早熟。楊然自小就清秀脫俗,同窗的少年中不乏有人對其有些別的念頭。很久之前,黃衛曾央他父母去楊然家裏大概談過關於定親的事情,但事情後來卻是不了了之。那天究竟發生了些什麼沒人知道,但自那以後,每每和楊然照麵時黃衛都神色不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