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歲的許斷三身體肌肉線條明顯。皮膚被西街的太陽染成了古銅色。
那樣的歲數那樣強健的體魄,那時候的許斷三是一隻正學會行走和奔跑的幼獅。但是精力充沛的他沒有合適的出口去釋放他體內巨大的能量。他整日在城中遊蕩,從日出到日落一刻不休息,他開始煩躁,開始不安分,因為旺盛的雄性動物激素一刻不停止的刺激著他。他太需要一種方法去消耗掉他那過盛的精力。
他發現自己似乎比身邊的人都有大得多的力氣,也比身邊的人更能走更能跑更能跳。但是他不知道除了這些他還能幹什麼。他沒有朋友,雖然這裏的人的麵孔他都記得,每個會出現在西街的人他都清楚的記得。他知道每個人住在什麼地方,他知道他在路上遇到的人昨天穿什麼衣服,甚至前天大前天的都記得清清楚楚。他很少和人說話,有著正當行當的人不會和這個流浪漢有任何交集,而地保和流氓也少有願意靠近他的。因為其中很多人被他打斷過身上的骨頭。有不服氣的叫上兄弟同黨圍攻過他,但是都叫喚著逃跑了,有入夜想要偷襲的,但是許斷三睡覺的時間太少了,就算被守到了他正好睡覺的時候,輕手輕腳的靠近,可沒近身到5尺之內,許斷三就會忽然睜開眼睛。他身上有著與生俱來的警惕性。
而且他睡覺的地方是西街的破廟,某種意義上來說,那裏是他的家他的巢穴。這麼多年來,他已經把破廟變成了他的一部分,一草一木,他閉著眼睛能都準確的知道。任何外人靠近的時候,踩在地上的聲音都逃不開他的耳朵。
那日,許斷三連接三天三夜沒睡覺。他不分日夜的把整個蘇州城走了四遍。蘇州城不小,從南至北十七華裏,由西向東二十九華裏。連街帶巷還有死胡同普通人一整天可能頂能逛上個大半。但是許斷三不是普通人,他把整個蘇州城能過人的地方都走了四遍。然後,他回到了他的破廟。
剛進廟裏。他就看到了一個人坐在了他平常睡覺的地方。
那是一個衣著華麗的中年男子。身上的衣服用的麵料是許斷三沒見過的。蘇州城裏大富顯貴不在少數,但是沒有一個許斷三見過的人是穿這樣的麵料的衣服,腰帶上鑲飾著色澤飽滿的珍珠和剔透的寶玉。就連他的靴子的腳後跟上都有拇指大小的兩塊白玉。而這個男人此刻正席地坐在許斷三睡覺的稻草上。許斷三沒有太多驚訝。但是他並不喜歡有人占在自己睡覺的地方上。這樣的事情從來沒發生過,所以他非常的不喜歡。
走開。許斷三開口了。
你是許斷三?中年男子玩味的打量著這個渾身散發出野獸氣息的小夥子。眼睛眯著,卻有精光從裏麵射出來。
走開。馬上。許斷三沒有回答的興趣。並且快步向中年男子走去。他習慣了用最直接的辦法麵對他人。
忽然許斷三的步子慢了下來。離中年男子還有十尺不足。他的步子生硬的慢了下來。身體變得極為的不協調。走路,這件算是目前為止許斷三最擅長的事情突然變得困難起來。他感受到一種從來沒有過的壓力。巨大的有形的壓力,這股力量阻止了他的腳步。而且有力的把他往後方推擋。那是一種真實的感受。他越向前,邁步就越吃力,雖然他有一身異於常人的蠻力。但在當下,每向前一步都逼迫他使出巨大的體力。許斷三又靠近了三遲。隻三尺,他用掉了平常走路五倍的時間,百倍的力氣。許斷三沒遇到過這樣的事情。他又更用力的抬腳向中年男子逼近。又是三尺。這三尺,許斷三的額頭冒出了細密的汗水,他剛剛才把蘇州城走了個複去翻來。現在這幾步卻走得艱難無比。離中年男子還有三尺不到的距離,許斷三定了定神抬腿準備再向前一步,但腳下似乎有個上千斤的磐石。他的右腳顫抖的抬了起來,接著身體忽然失去重心,硬生生的向右側倒去。倒在地上的許斷三和坐在他麵前的中年男子四目相接,一雙眼裏笑意盈盈,一雙眼裏滿是不解。
我起來又何妨?你不都躺著了嗎?中年男子的言語裏充滿戲謔和調侃。
為什麼我會倒下來?許斷三還是被自己不能理解的情況怔住了。
你想知道?
想。
那你先坐起來再說吧。中年男子眼睛裏的笑意更濃。
許斷三翻身站了起來,剛才那種巨大的壓力憑空消失了,就象從來沒存在過一樣。
叫你先坐下,不是站著。
許斷三帶著滿腦子的不解聽話的盤腿坐在了中年男子對麵。他沒這麼聽話過。長這麼大,還沒人能讓他怎麼聽話過。
你平時都在幹什麼啊?中年男子似笑非笑的問道。
什麼都沒幹。
什麼叫什麼都沒幹?就算什麼都沒幹,那你是站著坐著還是躺著?
我為什麼會倒下?剛才。
你要問別人,首先得學會先回答別人的問題。
我有時候走有時候跑,也有時候躺著,很少坐著。
恩。你是不是用拳頭打死過人?而且隻用了三拳?
到你回答我了。
哈哈,好吧,我回答你。因為你的身體是有氣的,但是剛才你的身體遇到了更強的氣,這氣讓你連抬腿都費力。最後這更強大的氣又發生了移動,導致你的重心傾斜。你就倒下了。明白?
不明白。
哈哈,你會明白的。
怎麼才能明白?
到你回答我了。是不是三拳打死過一個人?
是的。
怎麼我才能明白你說的氣呢?
跟我走你就明白了。你敢跟我走嗎?
敢。
哈哈哈哈,你不問我去哪裏?幹什麼?怎麼弄明白嗎?
不問。因為跟你走就明白了。
哈哈,好一個明白的小子。中年男人忽然起身,動作矯健利落。然後向門口走了出去。許斷三也起身跟在他的後麵。這麼一前一後走出了破廟,走到了街上,街上認得許斷三的人都納悶的看著這兩個人。象是看見了兩個怪物。
許斷三跟著中年男子走到蘇州城的西大門,門一邁出去就不再是蘇州的地界了。許斷三從來沒走出過西大門,從來沒出過蘇州城。到了西大門口,許斷三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