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想不明白了,這小兔崽子有膽子炸興慶宮,怎麽就沒膽子看著他的眼睛把這件事情好好跟他談一談。

蘇岑當然不敢談,您老都抱著一死赴社稷的心思準備自戕了,那麽大的一盤棋,封一鳴死了、陳英死了,臨了最後關頭被他一把火藥竄上了天。他怕,怕李釋醒過來將他一通好罵,更怕李釋一意孤行,還要回去送死。

蘇狀元自信才思敏捷,他要準備一整套無懈可擊的說辭,確保能感天動地、讓李釋死了再回長安的念頭。

隻可惜還沒等他準備好,李釋就醒了。

他也不知道這老狐狸到底是從哪一刻醒過來的,又暗自籌謀了多久,那一夜他像尋常一樣把李釋安置睡下,就近端起靠近窗邊的茶杯喝了一口水,咽下去沒多久就發現自己開始神思恍惚,緊接著就看見本該睡死過去的人自若地從床上坐了起來,一雙眼睛無比清醒地看著他。

心裏最後一個念頭是:“完了。”

兩天以後蘇大人才在馬車裏慢悠悠轉醒,顧不上腦袋裏撕裂一般的痛楚,爬起來就要追。

直到看到外麵趕車的人,以及隱沒在那人身後連綿不斷的雪山,一行眼淚倏忽就落了下來。

李釋沒有棄他而去,而是按照他之前的計劃,一路往西去了。蘇岑把這一切歸功於自己的思想工作做得好,終於讓人回心轉意了,殊不知寧親王之所以還在這裏,主要是因為回頭路都被蘇岑堵死了。

他在真相大白的前一天晚上跑了,那就是坐實了他謀害李巽那混蛋玩意兒的罪名,這會兒回去隻有讓人紮成篩子的份兒,他又不是單純為了死而死,怎麽還會自投羅網?隻是蘇岑關心則亂,一心隻想著他要去赴死,卻忘了他布下那一張大網的前提是這是一件沒有證據、查不清楚、由心而斷的案子。

於是寧親王隻能半是無奈又半是新奇地開始了自己的流亡生涯,直到楚太後賓天、皇陵被盜、真相大白於天下,這才起駕回宮。

隻是不能按著小天子給他安排的方式大張旗鼓地回去,想要他回去的人不少,不想他回去的也大有人在,比如李晟,當初恨不能把他拖回去在東市口公開處刑了,這會兒也隻能祈禱他躲在什麽犄角旮旯了,這輩子都不回去了才好。

寅時剛到,城門將開,像是沉睡了一般的隊伍慢慢蘇醒過來,緩慢地向前挪動。

蘇岑跟著李釋默默向前,昏暗之中眼前的身影尤顯高大威猛,隻讓人覺得說不出的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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