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枕溪眼睛看向頭頂的天花板。
原來她父母這麽早就知道了她們之間的關係,並且強烈反對。還試圖來找過她,那時候自己在做什麽?木枕溪有些恍惚地回憶著,好像是在為外婆的醫藥費四處奔波吧,順便和她那個隻生不養的媽媽一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肖瑾總是出現得很及時,陪在她身邊聽她講每天的煩心事,替她擦眼淚。她自己卻什麽都沒有說過。沒有說她放棄了理想,沒有說她家裏的壓力。
如果那時候肖瑾爸媽出現,自己大概會因為無力應對而崩潰吧?
盧曉筠道:“這事解決了以後,我們就開始盤算著下一樁了。別說你是個女孩了,就算是個男孩,你這樣的條件,我們是絕對不允許肖瑾和你有任何感情糾葛的,當然,最重要的還是因為你是個女生,當時我和她爸爸覺得這樣的感情是不容於世的,一定不能讓她走上錯路,我們得糾正她。”
木枕溪低下頭,靜靜地看著她,莫大的憤怒席卷在那雙清眸裏,深吸一口氣:“所以你們就決定把她騙走?”
盧曉筠張了張口,澀然道:“對。”
木枕溪說:“你們是不是覺得按照她的性格,鬧兩天就結束了,甚至鬧都不會鬧,過一段時間,就會順從地接受你們的安排。”
盧曉筠苦笑,無法反駁她:“是。”
木枕溪冷冷地說:“你們事先經歷過她對於專業的堅持,還覺得她會言聽計從嗎?要不是你們手裏捏了她的把柄,她會輕易妥協嗎?”
盧曉筠理虧地說:“因為專業的事已經解決了。”那時她和肖父甚至想著,等到了國外,或許可以有新的機會,讓她盡快踏上正確的路。
木枕溪低低地笑了聲,嘴角勾起的弧度充滿了嘲諷。
解決了一樁,所以就可以當做什麽都沒發生過,肖瑾的堅持在他們眼中不過是無謂的掙紮罷了,最終還是要聽話的。他們要的,到底是一台按照他們規定好的按部就班的機器,還是一個鮮活有生命力的女兒?
盧曉筠道:“我們本來想早些時候帶她出國,但一直沒有機會,她天天往醫院跑。直到有一天,她趴在床上哭,我去問她,說是和你吵架了,還說了一些氣話,我知道,機會來了。”
木枕溪握著杯子的指尖因為用力而發白。
那是盧曉筠這輩子做的最後悔的一件事。
肖瑾被帶出國,因為木枕溪的原因,遊玩的興致一直不高,第一天還出門,第二天就找各種理由說不想去,自己呆在房間裏寫卷子,做筆記,歸納題型,一坐就是一整天。
盧曉筠就站在旁邊看,夜深了給她送杯牛奶。
她和肖父為了方便行事,從沒有明顯地表露對肖瑾有一個同性戀人的反感,甚至盧曉筠為了降低肖瑾的防備心,主動問起過木枕溪。要不是出於對盧曉筠的信任,在那種時候盧曉筠說要帶她出國散心,肖瑾是絕對不會同意的。
肖瑾不過是個剛成年不久的孩子,對於母親又有一種天然的信任感。她爸爸態度不冷不熱,盧曉筠卻不反對,隱約還有讚同的意思,便動了要將母親劃到自己這方陣營的心思。她和盧曉筠講木枕溪的事情,講她有多好多好,對她也很好,很努力,很上進,又講她們是怎麽認識的,學校裏的一些趣事。
她是個陷在熱戀中的小女孩,談起心上人眉梢眼角都是情意,眼中閃著獨特的光芒。
盧曉筠也談過戀愛,她和肖父情誼甚篤,天天看著自己女兒身在異國,麵對堆積如山的枯燥試卷,不覺得苦反而開開心心,她知道是因為什麽。
她有點心軟了,隨著時間一天一天過去,回國的日子越來越近,她去找肖父商量,能不能采取溫和一點的方式,或者幹脆不要幹涉她的感情生活了,她想讓那樣的笑容一直出現在肖瑾臉上。
肖父比她要心腸冷硬得多,錯的就是錯的,不能在錯誤的路上越走越遠,還說盧曉筠越活越回去了,著了一個小孩子的道。
家裏的大事向來是肖父做主,盧曉筠聽肖父說了幾句,歎了口氣,打消了這個念頭。
一周過去了,前一天晚上,肖瑾問盧曉筠是幾點的飛機回國。盧曉筠不敢麵對她亮晶晶的眼神,含糊地帶過去,說讓她去問爸爸。肖父則說出了點意外,要延遲兩天回去。
沒等到兩天,當晚肖瑾就偷聽了他們倆說話,將父母遮掩的這層窗戶紙捅破了。
她一開始很冷靜,完全沒有被扣下的慌張,肖家教出來的孩子,像他們倆。肖瑾先和父母談判,肖父油鹽不進,甚至不屑於聽她的談判技巧,厲聲表示:她的護照和身份證件已經被全數扣下,這國外她待也得待,不待也得待!
談判以失敗告終。
肖瑾沉默地回了房間。
第一天上午沒有動靜,下午則驚天動地。
她像變了一個人,把能砸的都砸了,花瓶器皿、電視冰箱,手扔不動的就搬椅子砸,雙眼充血,大喊大叫,歇斯底裏,像個瘋子。
盧曉筠慌了,肖父按住她,冷靜地眯了眯眼睛,說:“別上當了,這是她的策略,就是想嚇唬你。”
知女莫若父。
肖瑾“瘋”了兩天,父母冷眼旁觀,幹脆不出現在她麵前。
她嚐試再度談判,被拒絕。
她決定絕食。
不管這是策略,還是她的消極抵抗,肖父和盧曉筠都被逼了出來。
盧曉筠采取懷柔政策,肖瑾什麽都不聽,反覆隻說一句:“讓我回國。”等回了國她自然會進食。
一個人是很難抵禦饑餓的,盧曉筠勸不動,肖父冷著臉,決定先餓她兩天。三天過去了,肖瑾把自己關在房間裏,滴米未進。
肖父派人撬開了門,人早已昏倒在地上,身上全是為了抵抗饑餓掐出來的傷痕。
不吃飯可以,還有營養液可以吊,照樣能維持生命。
肖瑾躺在床上,不動不說話,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頭頂的天花板,像是一尊無知無覺的石像。
盧曉筠說到這裏,喝了一口冰冷的茶水,抬眼看了看對麵的木枕溪。
木枕溪的反應很奇怪,神情平靜,但那外表下仿佛壓抑著什麽強烈的情緒,隻是死死地繃著。
“她的堅持超乎我們的想象,她爸爸想到了一個辦法。”
“什麽辦法?”木枕溪垂著眼睛,聲音很輕,根本沒有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