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邦實行的是義務兵和誌願兵相結合的兵役製。一般來說,所有年滿十八歲的青年都要當兵。隻不過有錢人的兒女,就可以去當那些什麼都不用幹的預備役。而窮人的子女,則全被拉上了前線。
誌願兵,在聯邦的詞典中,就是年滿十四歲,自願提前為國效力的有誌青年。
當年,飛雲和路加就是在街上流浪的時候,就是突然被幾個凶神惡煞的軍人抓住,然後不管三七二十一,讓他們在一張完全看不懂寫了什麼的紙上簽名,按下手指模,當上兵的。
不過,這已是過去的事情了。現在對於飛雲來說最重要的事情是:如何在這場毫無意義的拉鋸戰中,保住自己的小命。
輕輕撥弄一下額前的亂發,飛雲用他黑亮的眸子,望向艦橋上微黃發亮的立體戰況顯示球。
那裏,每一顆光點,代表著一艘宇宙艦。可是,這麼多光點,卻全擠在一條狹窄的通道裏麵。這條通道,就是利佩特回廊。
利佩特回廊,直徑八千公裏,是連接塔羅斯聯邦共和國和拿斯特帝國的唯一通道。急於擴張的帝國,總是不停息地在這裏挑起戰火。
可這條被隕石、高重力恒星、變異星包圍著的回廊,卻是人類打響宇宙戰爭以來,公認頭痛的地區之一。
無規律太陽風、隨意亂飛的隕石群、隨時變異的恒星吸力、成千上萬大小不一的飛行器碎片,讓這個地區成為了不折不扣的噩夢。
正如人長期待在黑暗中會適應黑暗一樣,噩夢作得太多,也不能算是噩夢了。
對於飛雲來說,每天穿梭於死亡和生存,出入於變化萬千的戰爭,這隻是生活的一部分。
其實,他對自己還算滿意的,年僅十九歲的他,官拜中尉,名義上是‘軍火庫’號的參謀,實質上副艦長。當然,這要歸功於艦長的不良嗜好——他喜歡收集各種各樣的艦載火炮,並將其安裝在自己的船上。而每次開戰,都會跑到炮塔上,去享受射擊帶來的淋漓快感。
因為艦長脾氣怪異,副手這位置並不好當,所以大家把副艦長這個位置,偷偷讓給了唯一能受得了艦長脾氣的飛雲。
說回來,軍火庫號是一條相當奇特的軍艦。它有著宇宙母艦的噸位,但全艦上下卻隻有路加一架飛機。其餘的船艙,不是被艦長裝了不知道從那弄來的炮塔、飛彈發射器,就是用來裝軍火和糧食。基本上,這是一條具備了搭載戰機、火炮壓製、導彈支援、補給、維修、宇宙垃圾回收等多種功能於一身的雜燴艦。
由於它外表極為不雅和缺乏整齊,更獲得了‘垃圾收容船’這一經典美譽。
不過,用作保命之所的話,沒有比它更好的了。
即使麵對密如飛雨的炮火,它的防禦罩依然堅如磐石。
而正是這優秀的防禦,讓飛雲可以更放心地放手一搏。
“全炮門打開,瞄準B18區,齊射——”一如所料,由於艦上兩邊炮門口徑不一,所以艦身產生了輕度傾斜。
沒有擔心,飛雲利用這預料之中的傾斜,果斷地啟動加裝在艦兩翼的逆向推進器。
這兩個從敵方巡洋艦殘骸上拆下來的引擎產生作用了。藍色的光波,輕易地讓整條艦做出了其他艦無法做出來的絕技——在高速前進的時候突然倒車,以更快的速度,倒退了回去。
看著那十幾道打在軍火庫號原來位置上的能源光束,飛雲幾乎可以想象到,對方指揮官的臉是何等地好看。
“確認目標沉沒,三艘阿方薩級驅逐艦、一艘格利艾級巡洋艦。”戰術電腦傳回準確的情報。
飛雲吹了一下口哨。心裏嗬嗬地發笑:看來,我們的艦長大人的眼界可不是普通地精準啊!
B18區本來是個空區,飛雲算準了敵軍艦的行進速度,把握好提前量,對其做出了準確的攻擊。那麼為何飛雲無法駕駛好宇宙戰機呢?把握射擊的提前量的方法不是共通的嗎?
錯了,對於飛雲來說,伏擊那些衝過來的軍艦,等於是用做好的陷阱伏擊猛獸一樣。可敵機跟敵艦,畢竟是不同的概念。對付敵機的話,就像是拿著殺蟲劑去噴亂飛的蒼蠅,即使是範圍攻擊,也不一定噴得中。
更何況,在空戰中,飛雲一向是以理論實踐者自居的。也就是說,他從來不幹實際操作……
“好!告訴友軍,本艦已用光彈藥,現在撤退。”飛雲下令道。
“這麼快?艦長可能還不夠癮呢?而且又用耗盡彈藥這個借口,未免有點……”俏麗的女聯絡官提出了異議。
“沒關係,艦長那邊我負責。至於借口……喂!你是新來的嗎?你難道不知道,我一向都是用這個借口撤退的。”飛雲有點不滿了。
“……”這位看起來新加入本艦不久的聯絡官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新來的,告訴你一件事:在九百多年前,人類還是用子彈槍支打仗的時候,狙擊手殺一個敵人平均要用1.6發子彈。可普通士兵殺一個敵人卻要用5000顆子彈。我這樣說,你懂我的意思了嗎?”本艦的軍需官強尼突然插口。
“哦!我懂了!兵貴精,不貴多。準確有效的射擊,遠比胡亂的攻擊有效得多。”
“錯!我們這樣做,是用最少的軍火,造出最好的成績。同時把省下來的軍火,送去軍需官那裏換酒喝!”強尼此言一出,大家哄然大笑。
飛雲笑道:“強尼,你怎能這麼說呢?即使這是事情的真相,你也不能就這樣說出來啊!我們應該這樣說:由於本艦用最少的消耗取得了最輝煌的戰績,所以榮獲本艦隊的‘本周最佳節約獎’和‘最佳道德風尚獎’。而獎品恰好是美酒和我最愛喝的冰紅茶。”
話音落下,笑聲就變成那種隻有自己人才能體會到的狐狸式的笑聲了。
在大家的哄笑聲中,隻有那聯絡官不好意思地紅著臉。
就好像有一個凸邊輪在操縱著似的,利佩特回廊口,是會周期性關閉的。原則上,每天隻有十二小時可以進行戰鬥,除此時段之外的時間,那裏是宇宙的地獄。
一如所料,沒有實質性的戰果,兩個小時後,雙方各丟下幾十條軍艦的殘骸,退兵了。
而此時,軍火庫號已經早早地停泊在宇宙港裏。
用美酒灌醉了艦長之後,飛雲見到了依然處於亢奮狀態的路加。
“你知道嗎?飛雲,我今天做了一項超高難度的動作哦!我當著絲絲的麵,畫了一個完美無瑕的心型,大概,她已經感受到我的愛了吧!”
“拜托,你少惡心了,好不好?有本事的,你直接去勾搭艦隊司令的女兒。”話未說完,路加的臉色已經變得蒼白如紙了。
“是了,你還欠我一頓午飯。”
“不要告訴我,你一直沒死,就是為了留下這張臭嘴來吃空我的荷包?”飛雲頭顱微微前伸,雙眼半眯,目露凶光,露出一副警惕的表情。
“……別用這麼可怕的眼光望著我,說回來,三年前跟我同一條船過來的,就隻剩下你、我、強尼三個了吧?”
每當路加說這事的時候,飛雲總是一陣心痛。唉!這也是,在這裏,人死得太快。老兵們已經不敢輕易交朋友了。多一分認識,在他戰死的時候,就多一分傷感。
“不找好的,隻要不死的,老不死的也行。”這句話,已經成為馬利諾戰區公認的擇偶和交友標準。
站在人行傳送帶上,看著那緩慢離逝的景物,飛雲心情平複了下來。
“是了,老大,我們參軍都快六年了。理論上,我們可以有申請退伍的資格。再不濟,也可以申請外調。”路加這樣說道。
輕輕用手擋住修理工維修戰艦時所發出來的閃光,飛雲半眯著眼,道:“這年頭,我隻聽過參軍,沒聽過退伍。至於外調,等你有二十萬鎊聯邦貨幣賄款再說吧!”
忽然,飛雲發現,路加有點欲言又止。
“有事直說。”敏感地察覺到事情的重要性,飛雲一把將路加拉離傳送帶,躲到一架剛修理完的戰機後麵。
“老大……是這樣的……”一陣私語過後,飛雲的眉宇間現出一片喜憂參半的雷雲。
“你確定?”飛雲依然有點不信。
“隻有一半可能,那碎片,也可能是從拿斯特帝國的船上飄落下來的。不過我個人認為,這可能性很小。”
“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我隻知道保持現有狀態繼續下去,我們的人生會在三十歲之前畫上句號。”
“你還告訴了強尼?”
“等你同意後我就告訴他,你知道,這東西沒他不行。”
沉吟半晌,飛雲點點頭,答應了:“先準備好,有機會再說。”
“是!老大!”路加對飛雲行了一個軍禮,可是,飛雲卻發現,這軍禮不是聯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