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惑亂的星辰(1 / 3)

“飛雲。”

“……”某人呆若木雞。

“飛雲——”

“……”某人僵如化石。

“哐——”

“痛!痛——”在來曆不明的猛擊之下,飛雲用力地捂住自己長包的頭,傻乎乎四處張望著。

四周噤若寒蟬,沒有誰敢吱聲,畢竟有膽量當眾拿凶器——一根拐杖,敲堂堂帝國元帥的頭的人肯定不多。當然,這位傳說已經在幾秒鍾之前,在千百光年之外,兩腳一伸、死翹翹、死的不能再死的皇帝肯定是其中之一。

“你怎麼打我啊?”確認眼前這個類似皇帝的物體不是幽靈之後,從飛雲因苦笑而合成一條波紋彎線的嘴唇裏憋出這幾個字來。

“啊,元帥先生你大人有大量,應該不會為我這位‘先皇’生氣吧?”

可惜鐵諾越是溫文爾雅,飛雲越是害怕。好一會兒,才顫抖著手指頭,指向旁邊一個小熒幕上麵播放著的皇帝治喪會,那裏同樣有一條類似皇帝的死魚在白桌子上躺著。

“那個啊?好像是替身16號……不對,怎麼看起來像25號……等等,應該是37號才對。”鐵諾托著下巴,一副苦思冥想的樣子,絲毫沒有留意到,旁邊所有人都在流冷汗。

自鐵諾現身伊始,艦橋完全就成了鐵諾獨自表演的舞台,旁邊所有人都似乎隻是等同於布景的存在。

這也難怪,情況實在是太震撼了,也隻有當事人才會最清楚發生了什麼事。

漠視那份蕩漾在空氣中明顯得不能再明顯的訝然許久,鐵諾才慢條斯理地說道:“還用問嗎?就是政變啊!繼續呆在皇宮裏,我有一百條命都不夠死。我可不想成為曆史上遭到最多手段謀殺而死的國王。”

“政變?”不知是誰首先呱地一聲怪叫,艦橋裏如同炸開的鍋,不安的幻想、不著邊際的流言讓這個本來並不狹小的空間霎時間變成了暴風邊緣,到處充滿了狂烈的騷動。

麵對這混雜了激昂與慌亂的囂潮,鐵諾卻宛若一個置身之外的旁人,叉著腰,姿勢優雅地冷眼看著眼前的一切。

飛雲心裏嘀嘀咕咕的:該不是糟糕得失去了所有,然後落荒而逃跑到我這個無名偷香女婿這裏避難吧?

想到這裏,飛雲不禁因事情的巧合而懷疑公主殿下的獻身有裝陷阱讓自己跳下去的嫌疑。

不知皇帝是否懂得傳說中的讀心術,在飛雲目光遊移不定之時,鐵諾冷眼飛掃過飛雲的臉,把飛雲嚇了一跳。飛雲立刻發現鐵諾的目光中不單沒有失敗者的慌亂,而且充滿無比自信,還有那麼一點點不滿……

難道,皇帝在訓斥我?飛雲暗暗吃驚。

不滿的目光又多了一分,“別把我看得那麼遜!”這句話已經明白白地寫在臉上了。皇帝收回了自己的目光,雙手撐在桌子上,看著四麵八方的顯示屏。

不需要任何言語,就是這麼一按,頭向前略略一伸,一股不怒自威的王者霸氣砰然從他那看似瘦弱的身軀上爆發出來。

他的姿勢像一頭踞石仰天咆哮的獅子,他身上因極度的自信而散發出來的威猛氣息,更向所有人宣示他是獅子中的王者、他是雄踞整個北銀河虎視天下的霸主。

所有所有的不安和疑慮,都在這麼一按一俯中被衝得煙消雲散。

沒有人說話,大家都在低微地垂著頭、悄然仰視著這位百年難得一見的英明君王。在座的,不見得都是鐵諾虔誠的臣子,但所有人都抱著同樣敬佩的心,想聽聽鐵諾到底要用什麼方法處理這次政變。

鐵諾清清嗓子,說話了:“每個人隻有兩隻手,但是,可以抵禦世上一切攻擊的堅盾以及可以刺穿世上一切防守的銳矛,都必須要雙手去拿……防守並不適合我的性格,我選擇了銳矛,就是這麼簡單。現在,我的敵人已經傻乎乎地搶先揭開了自己的第一張底牌。既然第一塊多米諾骨牌已經倒下,我為何不等到敵人把剩下的底牌都揭開,再給予敵人致命的一擊呢?或許,我的話大家聽不懂,可是,請大家了解一切情況都在我的掌控之中這就夠了。還有,請大家保守秘密。”

說罷,鐵諾微微一笑,轉身就走。臨走前,還打了一個眼色給飛雲,示意他跟上。

雪夢蓮在前麵帶路,有點慌亂地把皇帝和飛雲引入艦長室,然後又手顫抖顫抖地關上門,退了出去。

“別像個呆頭鵝那樣站在那裏,我還沒掛,不必抱著崇敬先人的目光看著我。”鐵諾自若地癱躺在舒服的沙發上,壞壞地歪斜著眼睛瞥著渾身不自在的飛雲。當他很自覺地伸手去旁邊的茶幾上,想拿心目中應該總是放在右手邊的咖啡杯的時候,卻發現那裏空無一物。

沒有人服侍,又怎會有咖啡呢?

僵愕僅僅維持了一秒,鐵諾臉上旋即現出了苦笑的皺褶。

“唉,你應該也看出來了我現在其實隻是表麵瀟灑。對別人我可以大度地宣示,我為了引出叛徒所以故意留下所有侍衛隨從加強我替身的真實性。實際上,我是在最後一刻才決定倉皇逃走的。唉——”皇帝有點自哀地戳弄著自己的眉宇。

“……我連你出事都猜不到。”飛雲實話實說。

“……”鐵諾無語,過了十幾秒鍾才道:“如果我真的掛了你怎辦?”

馬上,鐵諾就看到了一麵吃驚的飛雲。

“你該不是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吧?”

飛雲搔頭不已。

“如果我真的出事,你這家夥難道又想帶著部下跑路就算?”奇怪地,皇帝居然聲色俱厲起來了。

“呃……這個……”心事突然被說中了,飛雲臉上一陣青紅,搔頭的同時,頭垂得更低了。

“你這家夥……”嚴厲的神色就像暴風,來得快去得快,眨眼間鐵諾就恢複到慣常斯文形象,他的右手食指有節奏地輕輕敲打著茶幾,悠悠道:“哎呀,國內的事情,你就不要管了,反倒是你注意一下米利亞下一步的動作。這女人太毒了,她是不會安心看著敵人從內部垮掉的,她絕對會在外圍多踹一腳過來的……嗬嗬,她雖然聰明能幹,但是人心太毒,反倒讓她的動作有跡可尋了。”

“但是,國內的家夥這樣放著不管真的可以麼?如果他們以國王的名義對我發布命令的話……”

“都說了不用你管了!”鐵諾劍眉一揚,仿佛有兩道半月形的空氣利刃從他的眼睛裏射出,在飛雲頭頂上飛鏟而過。飛雲幾乎是下意識地把頭縮了一下。

什麼啊?明明是沒有兵權,連個手下都找不到了,還說不用我管?飛雲心中嘀咕嘀咕的。

“你聽說過天神計劃嗎?”

“天神計劃?”飛雲如墜濃霧之中,但又冥冥中覺得自己好像對這個詞很熟悉。

“國家跟人的身體是一樣,都有所謂的生老病死。克薩斯曆代皇帝都有這樣的訓示傳給下一任國王,那就是:‘任何形式的內戰都是不必要的內出血。’用刀子挖掉藏在身體裏的毒瘤誠然是有遠見的好事,但若不小心因此而喪命或者元氣大傷那就不好了。”說到這裏,皇帝狡黠地一笑。

“那要怎麼辦呢?”飛雲忽然想到了什麼,但他決定裝傻。

“這是秘密!想聽的話,要收費哦!”鐵諾睿智的雙瞳中流閃著黠意的奇光。

在海恩斯的戰事上,誠然飛雲取得了堪稱偉大的戰略性成功,然而還有大量尚未來得及撤退的卡邦尼艦隊留在了海恩斯境內,早在飛雲未封死海恩斯和黑澤爾之間航道之時,這些艦隊就收到了在火神要塞集結的命令。

雖然這17支艦隊大多是裝甲相對薄弱的星際巡航艦隊,但其數量依然是不可忽視的,為數有一萬三千七百艘之多。

“完全是為了將來再發難而蟄伏的蝗蟲群嘛!”無論是飛雲還是玄星宇,對他們都大感頭痛。可是他們都沒想到,居然有人幫他們把這些艦隊收拾了。

距離火神要塞7光年的塔納斯星外圍,卡邦尼遠征軍附屬第104巡邏艦隊合共890艘軍艦正航駛在兩堆隕石群之間的縫隙中。

“萬歲!我們到站了!”無論是監控員還是普通士兵,看著那已經可以用遠程光學望遠鏡看到的火神要塞,都不由得歡呼起來。

因為對總體戰局的無知,使得他們一直在擔心遭到克薩斯和海恩斯艦隊的夾擊,以他們這種兵力,大概就等同於被大象踩死的螞蟻。在失去主力艦隊的掩護後,他們第一次感到了無助的脆弱感。

盡管莫名其妙地丟掉了北鬥星要塞,但經過重新整合清掃內奸的火神要塞,對他們來說依然是一個安全的避風港。

“不要放鬆!除非我們安全入港,連背後的大門都關上了,否則我們的敵人還是可以在最後一刻要我們的命。古往今來,在勝利的前一刻被身後的暗箭射死的例子實在太多了。”艦隊司令古塔格準將強壓著同樣不可壓抑的興奮,對大夥說出如此訓話,實際上,他自己也不相信有敵人能在此時幹掉自己。

所有的隕石都偵查過了,在長程偵察艇監視範圍內,根本找不到任何一艘敵艦。

不自覺地,在所有人的腦海中都回旋著悠揚而平靜的曲子。

“讓弟兄們好好休息吧!過不了多久,我們就可以再一次相應陛下的號召,重新投入到跟敵人的戰鬥中去了。”在心裏,古塔格是這樣對自己說的。

突然……

“砰——”寬大的船體忽地傳來劇震,連看都不用看,古塔格就知道這意味著什麼了——船體中彈了。

被炮火擊中的震動決不同於被隕石擊中,那種能量亂流帶來的連續波動,是單純的物理性攻擊所無法模擬的。

敵人?不可能!

被死亡冷影所冰凍的眼球,努力地尋找著敵人的蹤跡,可是在監視屏幕上根本找不到敵艦的蹤影,一種遍體生寒的恐懼感牢牢地抓住了司令的身心。

怎麼回事?

“轟隆——”又是一記重擊,強烈的震動感使人覺得這艘原本裝甲厚實的旗艦猶如火柴般脆弱,似乎整艘艦已經從中間被死神的右手哢嚓一下折斷了。

若是正常距離的炮擊,至少會留下能量光束的波痕,但此時……莫非……

忽然,從艦橋的半球形監視屏幕的角落裏,古塔格用眼睛的餘光瞄到了一些不得了的東西。

“我的上帝……原來我們的敵人不是幽靈,而是惡魔……”當他的嘴巴裏發出這段生命中最後的喃語後,整個人被隨之而來的光爆所吞沒了。

一個小時後,火神要塞指揮室。

“除去先前報告的,現在第17艦隊、第24C艦隊、第88H艦隊也失去了聯絡。這是第11……”副官努力地減少著因極度不安而產生的聲音顫抖,他並沒有成功。

要塞守將布馮輕輕地擺擺手,示意副官停下,他緩身站起,負手而立,轉頭凝望著窗外那業已變得灰暗恐怖的星辰大海。

“我們原本就不敢空指望所有小艦隊都能平安抵達這裏,可是沒想到居然是一支艦隊都無法來到。隻是我想不明白,海恩斯既然已經對我們宣戰了,為何還要悶不作聲偷偷襲擊這些小艦隊。他們大可光明正大地擊毀我們的戰船,然手把上麵的徽號當作勝利的旗幟懸掛在戰爭博物館。”

布馮梳理得很好的灰黑色頭發中,似乎正有不少困愁的墨絲在滋長著,遠處的星光仿佛也變成了不祥的凶兆,在他的頭發上流閃著暗光。

“下官同樣不懂,既然海恩斯剩下的正規艦隊已經在緊急集合,為何他們還有餘力和心思進行這些小動作。怎麼說,伏擊我們的小艦隊是不會對我們造成致命打擊的。”副官有點喏喏地補充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