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們乘上白色的月牙小船,阿芒迪娜抬了抬手指,神廟大門靜悄悄地合上。大部分燈球都熄滅了,唯餘她頭頂的一盞還亮著。她拾起棺蓋上的斷劍,摩挲劍刃上冰霜似的紋路。那些奇妙的花紋在潔白的燈光下泛著螢光,隨著角度變化,居然像在流動。
“這把劍上有它的氣息……沒錯,就是它。想來也是,這把劍折斷後就遺失在戰場上了,除了它,誰還有心撿走。我差點以為把它引來這裏了,幸好不是。”
她凝視著她自己的雕像,“這麼說那個年輕人遇到它,還接受了它的贈禮。他就是新一代被選中的人?而它又缺乏傳奇的素材了?我很好奇,這回它會譜寫出怎樣的詩歌呢?”
朱利亞諾一行人返回停船的海灘。海盜見他們平安歸來,皆是又驚又喜。巴爾薩諾命令手下照看精靈,自己取了鐵鏟、鑿子之類的東西,準備去尋找女巫所指的那個地方。朱利亞諾自告奮勇跟他一起去。巴爾薩諾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不過沒拒絕。
兩人抬著費爾南多的遺體沿著海岸往西走,穿過茂密的原始叢林,終於找到阿芒迪娜指出的那處懸崖。它正對浩瀚的海洋,視野極為廣闊,潮水日復一日拍擊海岸,發出令人心神寧靜的濤聲,聽著聽著就忍不住要入眠。的確是個適合逝者安息的地方。
他們停下來挖掘墓穴,忙到黃昏時分,總算讓費爾南多入土為安。因為沒有合適的石料造墓碑,他們便撿來許多石頭在墳頭。或許巴爾薩諾以後會立一塊墓碑。做完這些事,他們坐在墳墓前休息片刻。現在島上除了古代陵墓,又多了一座新塚,可謂是不折不扣的“陵寢島”了。
按照約德諸城邦的風俗,參加葬禮的親友應該說幾句體己的話,追憶死者的生平,還要輪番獻花。島上找不到適合葬禮的獻花,朱利亞諾隻好在叢林裏隨便摘了兩朵,一朵給巴爾薩諾,一朵由他親自放在墳前。
巴爾薩諾始終盤膝坐著,手指轉動花莖:“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你不恨他嗎?”
“當然恨。他害死我全家,我不恨他才怪。”
“你若是恨他,就應該毀壞他的墳墓,把他碎屍萬段,而不是辛辛苦苦給他挖墓。”
“唔,如果他是為了自己的榮華富貴而出賣我們一家,他死了我還要額手稱慶呢。但他是為了你才不得不那麼做。這樣一想,我倒覺得他並非不可原諒了。”
“那你該恨的不是我嗎?”
“你又不是自願被抓的,豈有責怪你的道理。”朱利亞諾瞅他一眼,“當然了,我認為當海盜是不對的。你還是改行做正經營生吧。”
巴爾薩諾笑了笑,不知是在笑話他的天真,還是在嘲笑自己。他將鮮花同朱利亞諾獻上的那朵並排放在墓前。“現在說什麼都遲了。可惜!如果我們在別的境遇下認識,或者你和他之間沒有仇怨,我們或許能成為朋友。”
他站起來,拍淨身上的泥土,扛起鐵鏟:“回去了。”
他們原路返回。海盜們雖然畏懼島上的女巫,但為了採集補給,還是在海灘上紮了營。他們抵達營地已是繁星初升的時刻。營地中燃著數堆營火,食物的香氣和烈酒的芬芳老遠就順風飄進朱利亞諾的鼻子。他這才想起今天忙碌了一整天,幾乎沒吃什麼東西,肚子不禁咕咕叫了起來。
他很想隨便加入哪堆海盜,分享他們的食物,但船上的老醫生一見他們歸來就忙不迭地擋在朱利亞諾和食物中間。
“船長,您可回來了。”
“我不在的時候出什麼事了?有人打架?”
“那倒不是。大家都很安分,比平常安分多了,就算有矛盾也不敢吵嘴。”
“那你攔我幹什麼?我餓死了,沒什麼大事的話讓我先吃飯!”
朱利亞諾投給海盜頭子一個感激涕零的眼神。
老醫生輕描淡寫道:“哦,是沒什麼大事,就是那個精靈醒了。”
巴爾薩諾瞪著他。
船醫撩起圍裙擦了擦手,“現在您還急著吃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