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出發,顧念如宋亦柏所猜想的那樣,的確沒帶啞姑,留她在家好好休息,她隻帶了一個包袱,裏麵裝著一件鬥篷,除此之外什麼都沒帶,原定計劃就是早去早回。
車夫是每天送她上學的老熟人了,知道這次路途長,特意在車裏給顧念預備了一床被子,讓小顧公子能靠著舒服點,困了也好睡一會兒。
眾人的馬車在西城門集合,柳家來了全部的成年男丁,柳青泉的父母三老太爺和老太太也在其中,程家隻來了太太,另外還有程氏姐妹,最後就是師門代表的宋亦柏和顧念了。
算上一路跟隨伺候的下人和一小隊便衣打扮的官兵,他們這掃墓車隊的陣容也夠得上浩浩蕩蕩了。
顧念縮在車裏沒露臉,直到宋亦柏的馬車到了,她才鑽出車廂跟玳安揮手打了個招呼,接著又縮了回去,靠著被子安閑地閉目養神。
身份低還是有好處的,起碼眼下這些場麵上的應酬事,都有宋亦柏出麵,她不過是陪同少東家一起來掃墓的,大公子的跟屁蟲,她請不請安不會有人真的介意。
車隊出發的順序是柳家在前,程家居中,和安堂排最後,顧念的馬車在隊尾,官兵騎馬跟在前後左右。
出城門走了一段路後,空曠的野地裏,秋風鑽進車中,雖然風景很好,但涼意比在城中更甚,顧念抖開被子卷在身上,看一會兒郊外景色眯一會兒瞌睡,幾時清醒一下,再看看景色繼續眯一會兒,就這麼反反複複地清醒和瞌睡,車隊離開了官道,拐進了一條土路,盡頭是一個莊子,守著柳家的大片良田果林以及看管祖墳墓地。
車隊駛進莊子,村民們出來迎接,另備有獨輪車拉著帶來的祭拜用品,帶著下人先進去打理。
顧念第一次來,看什麼都新鮮,她披上鬥篷跟上宋亦柏,目光滴溜溜地四處看,村長跟柳家人說完話,頭前領路,大家一起往墓地走去。
這段路有點長,墓地並不緊鄰村子或者農田,而是得穿過農田到後麵去,有一片據說是風水寶地的空地,眼前一片秋收後的蕭瑟景象,四周無遮無攔,秋風吹在臉上身上,顧念拉緊鬥篷還是免不了打幾個噴嚏,惹得宋亦柏擔心地瞅了幾眼,還摸了摸她鬥篷的厚度。
在村口的時候,本來為了體恤老人和女眷們的體力,想讓她們乘車進去,但三老太太和老太太堅持要步行過去,程太太她們自然就不好再坐車,在家從來隻穿軟底繡花鞋常年不出門的女眷和丫頭們,走這一段山野土路可費了勁了,也就是顧念精力充沛到不在乎這緩慢的前進速度,走走停停,摘幾個小漿果嚐嚐什麼味道。
當走到墓地邊緣的時候,顧念收斂了這好似快樂秋遊的行為舉止,神情肅穆莊重起來。
先到的下人已經在柳青泉和柳程氏的墓前擺好了祭拜的供品並點燃了香燭,兩個孩子的墓依男左女右的順序分列兩旁。
程太太和程氏姐妹嚶嚶嚶的哭聲從隊伍中傳出來,顧念有些難受地咬了咬嘴唇,突然有那麼一瞬間的衝動不想靠近。
宋亦柏難以體會死裏逃生的幸運兒在看到寫有自己名字的墓碑是種什麼心情,如果顧念半途撤退他不會有半句責怪,但見顧念盡管臉色不好,還是默默上前,從村長手裏接過三炷香,他又自嘲自己膽小多事。
柳家家主發表了一番悼詞後,大家依序上香,秋景和女眷的哭聲,讓現場眾人心頭都平添幾分悲涼,顧念鼻子發酸,低下頭使勁克製著,站她身邊的宋亦柏故意以身體為她打掩護,不讓別人發現異樣。
長輩不給晚輩上香,顧念做代表,給兩邊的姐弟墓前各上了三炷香燒了些紙錢。
蹲在寫有柳依依名字的墓前,回憶著腦海中已經麵目模糊的前婢女依蘭的相貌,若她不是買來的孤女,當日也想不出這樣的招數,讓她在這享受柳家嫡女的待遇就當還了她伺候這些年的辛勞。
燒紙產生的煙隨風向變化,熏到了眼睛,顧念使勁克製著不想哭的,卻也敵不過這強烈的生理反應,手上沾到了紙錢帶來的紙屑,衣袖上附著著燃燒後的紙灰,臉上掛著兩行清淚,睫毛濕漉漉地回到隊伍後麵。
宋亦柏貢獻了自己的手帕給顧念擦去臉上的煙灰,她自己的帕子則用來擦手和撣衣服,最後她把宋大公子的手帕也揣進了自己兜,答應給他洗幹淨熨平了再還他。
返程的路女眷們是再走不動了,於是大家決定一起坐車回村裏吃午飯,飯後再回城。顧念不想坐車,難得來一次郊外,她想看看風景,她相信以她的腳力能趕在吃飯前回到村子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