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賀蘭雪浪,在曆史的長河中激蕩——張懷武與《賀蘭雪》(1 / 3)

喬勤

幅員遼闊的中國,自古以來就是一個統一的多民族國家。“各族共創中華”和“中華民族多元一體和而不同”(費孝通)是曆史的必然。在波瀾起伏的曆史發展進程中,各民族均以自強不息的精神氣質創造了特色鮮明、豐富多彩的民族文化,並經相互影響與交融,極大地增強了中華文化的生命力,極大地促進了中華民族的認同感——曆史證明,所有民族均對偉大的中華民族的形成作出了獨特而卓越的貢獻,並共同創造了絢爛奪目源遠流長的中華文化。

——題記

冬日的西北,朔風凜冽,萬木飄零。連綿起伏的賀蘭山,白雪覆頂,靜穆肅立。遠望,猶如一座座高聳入雲的軍營大帳,一派巍峨壯觀雄姿俊彥,令人不禁想到“抬望眼,壯懷激烈”的宋詞名篇……

馳目騁懷之間,賀蘭山東麓,黃河北岸,舒緩地展開了一片遼闊的古戰場——800多年前,在中國大西北崛起的西夏王朝,便是在這裏展開了一次次狼煙四起、開疆拓土的征戰。

此刻,一幕曆史大劇正在這裏真實再現——

在彌漫的滾滾風煙中,千軍萬馬,奔湧衝撞,殺聲震天,旌旗飄蕩,一場氣吞山河的戰爭正在廣袤的寧夏平原上,有聲有色地上演……

這是1995年,一個驚心動魄的冬日。由寧夏回族自治區黨委宣傳部主抓的40集電視連續劇《賀蘭雪》(初名《西夏王》)正在緊鑼密鼓地拍攝中。

《賀蘭雪》真實描繪了公元12世紀前後崛起於賀蘭山下,活躍於黃河中下遊各地的黨項人及其所建的西夏王朝,在祖國西北地區縱橫四方、繁衍開發的悲壯曆史;生動演繹了西夏與中原地區進行經濟文化交流的全景式故事;著重揭示了西夏幾代英雄人物叱吒風雲的傳奇人生與悲歡離合的曲折命運。全劇深刻彰顯了中國各民族不斷走向統一的曆史趨勢。

迎著曆史的風起雲湧,對十年一劍總算開拍的《賀蘭雪》,時任自治區黨委常委、宣傳部部長的馬啟智再三強調,一定要確保拍攝質量,一定要做到精益求精!一定要通過這部大劇的播出,再現中國曆史文化輝煌的一頁,並最終達到宣傳寧夏、提高寧夏在海內外知名度的目的,並以此促進寧夏文化、經濟及旅遊事業的發展。

時任自治區黨委宣傳部常務副部長,《賀蘭雪》總顧問、總監製的張懷武,興奮地忙碌著,精心地協調著各部門、各方麵的關係。

要知道,這是寧夏第一次拍攝一部40集的大型電視連續劇,投入的人力、財力前所未有,其影響力同樣前所未有——作為宣傳部常務副部長,他深感責任重大,意義非凡;作為一個史學專家,他更有如願以償的自豪感與欣慰感。

此刻,金戈鐵馬,飛沙走石,正在拍攝的是著名的西夏與宋朝發生的好水川之戰。披著軍大衣的總導演陳家林站在攝像機旁,舉著話筒正在指揮“兵車成嶺,刀戟如林”的宏大場麵。呐喊聲聲之中,刀光劍影之下,他雙目炯炯,精神抖擻地導演著一個個震撼人心的曆史畫麵。

看起來,一切似乎都很正常,一切都在順利進行。對這部已是轟動上下的曆史大劇,從自治區黨委、政府到西夏學專家學者,都寄予了深切的厚望,寧夏各族人民更是滿懷期待,翹首以盼。

然而,就在這時,猶如晴天霹靂,一個巨大的意外打擊,竟然自天而降,重重砸在了《賀蘭雪》的頭上!

1995年12月1日,國家廣電部發出文件,通知寧夏電視台立即停拍《賀蘭雪》。12月4日,文件傳達到劇組,引起一片震動!一時間,風沙撲麵,賀蘭雪凝。

——為什麼?人們驚呆了,更多的是難以接受!

——怎麼辦?大家困惑了,更多的是進退兩難!

要知道,此時的《賀蘭雪》已完成了70%的拍攝任務,再用一個月就可以結束前期的拍攝工作,最遲至1996年春節期間即可封鏡。而此時拍攝費用也已超過1580萬元!停拍,就意味著這些錢全部都打了水漂!劇組會計急呼:這筆投資相當於國家撥給寧夏電視台事業經費五年的總和,誰還得起啊?!何況,因寧夏財政困難,這筆錢是劇組采取了銀行貸款、社會讚助、個人投資等方式千方百計籌集到的,本想等電視劇在中央電視台播出後,通過廣告收入還款。

不僅如此,為《賀蘭雪》的拍攝,還在靈武建起了占地110畝的橫城堡西夏影視城。不僅修複了古城牆,新蓋了6個城門樓,而且新造了5700平方米的元昊大殿、德明大殿、死囚牢以及野利古堡等8處景點,還在銀川劇院和寧夏賓館搭建了一部分內景。同時劇組還購置了4000多套服裝、3600件道具、2000件兵器,近百匹的戰馬、駱駝、犛牛等也都全部到位。還有,從全國38個文藝團體邀請來的眾多明星、演員以及攝像美工燈光及服化道等演職人員的勞務費及返程路費又將如何籌措?

總之,為了《賀蘭雪》這一大型文化工程,寧夏已投入了巨大的人力與財力,倘若半途而廢,經濟上的巨大損失難以承受不說,政治上的影響更是後患無窮,令人擔憂!

一係列的嚴重問題,如泰山壓頂,擺在眼前,都亟待一個明確的答複與妥善的解決。

此時,作為自治區黨委宣傳部常務副部長的張懷武感受到生平最大的壓力與最深的痛心。他敏銳地意識到,《賀蘭雪》被停拍的背景,一定與年初那封惡毒中傷的冒名誣告信有關。

那是1995年3月25日,就在《賀蘭雪》抓緊籌拍之際,中共中央辦公廳轉來了一封信。

寧夏有人以“寧夏西吉縣36名山區教師”的名義,向中央寫了一封誣告信。誣告信的題目是《對寧夏耗資二千多萬籌拍大型電視劇〈西夏王〉的意見》不僅送給了中宣部部長丁關根,還送給了江澤民、喬石、胡錦濤、曾慶紅等中央領導和中央有關部門。

誣告信借1993年發生過的西吉事件稱:“西吉事件雖已平息,但至今動亂因素仍在醞釀和發展。一些反動的宗教上層人士和大阿訇已放出口喚:古代黨項族能叛宋稱王立國,難道現如今我們回回就隻能有個‘自治區’,而不能建個‘回回國’嗎?”

誣告信還稱,“台灣企業願意分批投資60萬元加盟拍攝《西夏王》,群眾議論說:西夏叛宋稱王,台灣鼓吹台獨,曆史與今天何其相似啊!”

誣告信甚至還“建議”:“西夏這段曆史是倒退的曆史,應屬於文藝作品表現的禁區!”雲雲,皆是聳人聽聞的狂言悖語無稽之談。

中央領導在信訪摘要上作了批示,要寧夏協助調查此事。自治區黨委非常重視,隨即派人前往西吉縣調查。調查結果表明,這封誣告信根本不是西吉縣教師所寫,而是寧夏電視台一名幹部因沒有達到個人任職目的而夥同個別人冒名所為。

為了使電視劇能夠繼續拍下去,時任自治區黨委常委、宣傳部部長的馬啟智專程去石家莊給中宣部部長丁關根作了彙報。之後,馬啟智又以黨委辦公廳名義給中央寫了報告,說明《西夏王》並無任何政治問題與經濟問題,匿名信內容全係編造。

1995年4月底,中共中央宣傳部文藝局來電調劇本正式審查。

1995年5月22日,中宣部文藝局致函寧夏區黨委宣傳部文藝處和《西夏王》聯合攝製組:認為劇本創作認真嚴肅,在努力尊重曆史的前提下,藝術地描述了12世紀初葉我華夏邊民統一開發祖國西北邊疆的壯闊曆史麵貌,生動地塑造了以李元昊為代表的西北邊疆少數民族傑出人物形象,讀來感人。

為了避免引起歧義,也為了更準確反映崇尚白色的西夏王朝最終融入在中華民族大家庭中的曆史真實,劇組在又一次組織劇作者高樹榆、劉鵬越、楊傑對原稿進行多處修改之後,決定將《西夏王》正式更名為《賀蘭雪》。

突起的波瀾總算暫時平息下來,《賀蘭雪》由此被準予開拍。

著名導演陳家林應寧夏方麵盛情邀約,欣然擔任了這部大劇的總導演。《賀蘭雪》於1995年5月正式開機——寧夏有史以來最大的一項影視文化工程終於拉開了帷幕。

可是沒想到,最終還是因為那封誣告信,中央電視台不再履行聯合拍攝的合同書。

難道就此停拍?損失不可估量,誰都不甘心。

不停拍呢?怎敢違抗組織原則?後果將非常嚴重。

進退維穀!張懷武第一次品味到這四個字的分量——進則險,退則艱!

作為主持工作的副部長,他當時麵臨的處境可謂非常艱難——不但有一些人借機指責決策失誤,而且還有如此重大的經濟壓力,又該怎麼處理?!

不僅如此,還可能引發社會不安定的因素——在靈武橫城堡修建占地110畝西夏影視城時,因為有自治區領導掛帥,加上陳家林導演的名氣,靈武的回漢幹部通過借款集資了210萬元投入其中;另外,西夏影視城是由區建一公司墊資承建的;海內外一些投資商也因有自治區黨委、政府的支持才融資加盟的。一旦停拍,必然引起各方麵對黨委、政府的不滿,並同時引發債務索賠的更大糾紛……

——原想著闖出一條小省區也能辦大事、辦大文化、不向國家伸手的新路子,難道就這樣被砸了!

古往今來,挫折與磨難常與人生相隨相伴。它可以鍛煉意誌,也可以摧垮意誌;它可以啟迪智慧,也可以蒙蔽智慧;它可以高揚人格,也可以摧折人格;它可以激發生機,也可以毀滅生機。卓越者,則常能以自己的品格和智慧肩負起使命而負重前行。

入夜,一天的喧囂漸漸平靜下來,身心疲憊的張懷武卻毫無睡意,捧著的一杯熱茶已漸漸變涼。一個人站在書房的陽台上,仰望夜空,星光閃爍,遙遠的回憶不期而至,使他的心緒久久不能平靜……

從少年時代就酷愛曆史故事,有一種解不開的曆史情結。1964年,他考入蘭州大學曆史係。大學期間,他最喜歡待的地方就是校圖書館。

在那裏,他如饑似渴地翻閱史料,飽讀史書。千古曆史之風雲,鐵血鏗鏘,常常令他感慨萬千,情不自禁;中華文明之演進,絢麗多彩,每每讓他思如潮湧,熱血沸騰。幾近湮滅的西夏,就在這時如頓悟般地與他發生了感應。賀蘭千丈雪,黃河萬古情——來自西夏故地的他,盡可能地收集和記錄著一切與西夏有關的資料,以備將來研究之用——做一個有史識、有史德、有史膽的曆史學家,就是當年曆史係大學生張懷武的職業理想。

1969年,他大學畢業了。然而命運似乎比意願更有力量——他成為了一名共青團幹部。曾任銀川市團委書記、自治區團委副書記和寧夏教育學院黨委副書記——古老的曆史與青春的華章交織在一起,在他那裏就凝聚成了兩個字:擔當!

1993年,他被任命為自治區黨委宣傳部常務副部長。仿佛天意垂青——曆史趕來敲門。

到宣傳部就任不久,一天下午,陽光和煦,一個名曰《西夏王》的劇本,放在了張懷武的辦公桌上。他眼前一亮,立即展讀。劇本乃寧夏作家高樹榆先生所寫,據說1986年就開始醞釀,已是幾易其稿了。讀後感覺整體不錯,忠於曆史,人物生動。自青少年時代就在他心裏紮根的曆史與西夏情結被深深觸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