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目光越過雨霧又停留在岔角身上。大約幾分鍾後,一個罪惡的念頭突然從我心頭萌生起來。而後,這個罪惡的念頭便如長了翅膀一樣,在茫茫的雨霧中漸漸飛翔起來。
我似乎在絕路上又看到了一線希望。我急忙穿上雨衣,推起自行車就往縣城趕。我要去跟韋一刀說,我不需要他的施舍和同情,我不能白花他的錢。我要跟他談判,我要不亢不卑地對他說,我有一件重要的東西要賣給他。這時候他韋一刀是買方,我牛蛋是賣方,我們之間是平等的買賣關係,不是別的。
事情比我預想的要順利得多,隻談了幾分鍾,我和韋一刀的口頭協議就訂下來了。很顯然,屠夫韋一刀早就對牛王岔角垂涎三尺了,隻不過因為我們家看得太緊,使得他幾乎沒有單獨靠近觀察岔角的機會。自從他被迫離開了牛軛寨之後,他就再也沒有機會見到岔角了。現在,他居然不費什麼周折就有人自己把岔角送上門來,這令他興奮不已。隻可惜他現在已不是什麼畜牧師了,像他這樣一介屠夫,需要的不是岔角的空名,而是它身上的皮肉。談妥了事情,我心情也變好了,我吹著口哨騎著車,準備到市場的另一頭把車賣掉。
我的屁股上又一次被硬物頂了一下,我再一次清醒了。四周是靜寂的,除了車窗外呼呼的風聲,還有此起彼伏的鼾聲。靠窗的女人依然保持先前的睡姿,但是距離我似乎更近了。她顯然睡得更沉,鼻孔裏的呼吸聲粗重而富於節奏。我摸摸還有些疼痛的屁股,在確定剛剛被人頂撞不是做夢之後,我決定暗中對睡在對麵鋪上的迷彩服重點觀察一會。
我翻了個身麵向過道,便又眯起眼佯裝睡得很沉。隻過一會,迷彩服便露出了馬腳。我先是看見他睜開了一隻眼,然後又開了一隻眼。睜開了雙眼後的迷彩服慢慢地探出個頭,朝我這邊探望了一下,便又假裝睡著了。我聽過一些有關小偷在車上扒竊的故事,我聽說那些扒手都是一夥一夥的,要是扒竊失手了他們就會動刀子,往往會弄出一些血案。這個穿迷彩服的家夥,莫非他也是扒手麼?若是他真的就是扒手,那麼他肯定有一個團夥。那他的同夥又是誰呢?他若是扒手,又為什麼要搞醒我呢!
我幹脆坐了起來,靜坐在床上觀察四周。前鋪後鋪以及鄰座並沒有什麼動靜,車廂還是剛才的樣子。汽車在高速公路上跑得歡快,速度比二級路上快多了。不知什麼時候,原來的男乘務員變成了司機,原先開車的司機不見了人影,擋風玻璃上方掛的電子鍾顯示是淩晨4點25分。離天亮還有近兩個小時,我覺得自己不能這樣坐等天亮,還想再睡上一覺。躺下來之前,我伸手摁了一下左邊胸前內衣袋的部位,感覺到那疊錢還在,便踏實地又睡下了。
睡在我左邊鋪位的女子又恢複了早先的姿勢,麵朝窗外,把高聳的臀部對向我。重新躺下來後,我雖然閉著雙眼,但腦子裏卻不停地倒騰一些人事。一會是音信全無的香桃,一會是可憐兮兮的啞巴阿五,一會是盛怒的父親黃永平,一會是那個詭秘的韋一刀。當然,最令我不敢想起卻又在腦海中占據最多的,還是牛王岔角和它那對深洞一樣的眼睛。想到岔角那對充滿靈性的眼睛,遲早也要被韋一刀燉在鍋裏,然後一隻一隻地嚼爛吞噬,我的胸腔就湧起一股燥氣,欲噴不能。要不是為了去尋找香桃,我也不會以這種方式對岔角下手。我實在是走投無路了。親愛的岔角,你就原諒我吧,成全我吧!
天大亮的時候,班車在一個服務區停車,讓睡了一夜的乘客下車輕鬆一下。我穿上鞋子下了車,迷彩服就跟了上來,把我扯到車後邊,問我身上的錢包還在不在。我警惕地問他是什麼人,他隻是笑笑說,兄弟,不要管我是什麼人,我也是去打工的。家裏臨時有事,就回來了一趟,現在回東莞。
迷彩服還告訴我,那個睡在我旁邊的女人肯定不是個好東西,她每次有動作,他就用腳尖戳我屁股一下,讓她無法得手。原來是這樣啊。我感激地抓起他的手,緊緊地握了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