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六邪臉上的笑已不見，似在思索著什麼，眼中漸漸泛出悲怨之色，緩緩道：“荒草無情怨春風，隻可惜，劍法可以等著你去領悟，情卻不能。錯了便是錯了，一失足便是千古恨！”說道最後，他眼中的悲怨已完全被痛苦所取代。
宋千裏卻依然笑道：“兩地清風愁不住，一蓑煙雨淡平生。對也罷，錯也罷，還不都是雲煙一場？”他雖然在笑，可目中的痛苦之色似乎比蘇六邪還要深。
蘇六邪終於忍不住，急道：“就隻是一場雲煙？可是我怎麼瞧不出？若果真是如此，你為什麼還要在華山之上苦苦退身二十年！”宋千裏不語，眼中已有淚光閃動，六邪又接道：“我就不信，你當真就是為了修身養性，鑽研劍法？那劍法就算是再精妙，怕是也比不上香盈的一根眉毛吧！”
宋千裏將頭猛地一轉，急道：“我信！我已不是二十年前那個熱血沸騰的少年了，歲月消磨，華發漸生，我還有什麼不能忘記的！”
“有！當然有！因為你說的是謊話！”
“我沒有說謊！”
六邪冷冷一笑，道：“不，你在說謊！若不是心有所感，你怎麼可能說得出剛才那番話？如果是假情假意的說，又怎麼會說的那麼動情？”
“你！”
他實在找不出辯解的理由，因為那是事實，你可以否認，但已無用。假的永遠是假的，真的永遠是真的，不管偽裝的有多完美，終有被人識破的時候。
六邪冷冷的看著他，不再說話。宋千裏平下情緒，問道：“可你為什麼一定要我承認？我若是承認的話，你豈不是會很傷心？”
六邪道：“你承認與否，我此生都注定傷心。我這樣做的目的隻是不想被人看不起。”他頓了頓又道：“尤其是被一個我看不起的人看不起。”
宋千裏反問道：“你怎麼知道我看不起你？你又為什麼看不起我？”
六邪道：“你故意裝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就是為了讓別人覺得你有多清高多偉大，覺得我有多荒唐多狹隘。這樣你便可以看不起我，這也正是我看不起你的原因。”
“那你豈不是恨死我了？”
“不恨！”
宋千裏表情一怔，問道：“為什麼？”
“因為情！”
“正是因為情，你才應該恨我才是。”
六邪道：“那你現在還承不承認？”
“不承認！”
“那我倒要試試看？”
宋千裏道：“就算你說的對，可我就是不想說，你又能怎麼試？”
“我剛剛在山下見過香盈！”
“什麼？”
他不必說怎麼試，因為他已經在試。
宋千裏果然一驚，也不知是驚喜還是驚恐，隻是眼中已有淚光閃動。六邪不必再問他是否承認，因為他的反應已說明了一切。
緩緩的，宋千裏問道：“她是要去哪？”
六邪道：“她說要到山穀中去，你不想去見見她？”
宋千裏不答，卻問道：“你為什麼到現在才說？”
六邪道：“因為現在你才配聽這件事！”
六邪說罷便走，走出兩步又問道：“你恨我嗎？”
“恨！”
蘇六邪不禁一怔，卻沒有問為什麼。他雖然沒有問，宋千裏卻已開口：“我恨我自己，在情這個字上為什麼沒有你那般灑脫！”六邪微微一笑，起步下山。
蘇六邪的身影漸漸消失，風也漸漸吹起。風雖然吹的既不急也不冷，卻有種說不出的悲傷和淒涼。宋千裏立在風中，許久都沒有動一步。落葉飄飄的滑過腳邊，就像是枯黃的記憶輕劃著酸痛的靈魂。
又是許久之後，也許是很短，也許已足夠長。宋千裏眉目稍抬，緩緩的向山路走去，卻不是下山的路。他終究沒有下山去尋梅香盈，也許是不必，也許是不想。如果往事不過是雲煙一場，又何不讓它隨風飄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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