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是打算鑽個法不責眾的空子,暗示拒婚的不止辜家,否則他也不會至今未娶。
皇帝很遺憾地告知她:“這三年,太後隻向貴府提過親,無奈天不遂人願,最終铩羽而歸了。”
又是一個讓人魂不附體的消息,蘇月腦子裏嗡嗡作響,震驚後質疑,質疑後結巴,“怎……怎會如此啊……”
皇帝哂笑了聲,“太後說朕沒有混出名堂,難免被人厭棄。還是等有了功名,登門求娶才有底氣。”
結果這一混,當上了皇帝,對辜家而言實在是晴天霹靂。
更讓蘇月感到灰心的,是權家居然隻向辜家提了親。這就意味著隻有辜家一家得罪了他們,這份獨一無二的欺君罔上,讓她終於開始理解阿爹,為什麼愁得寢食難安了。
那麼眼下他專程來見她,就是為了親眼見證她的落魄,為了證明辜家沒眼光嗎?
蘇月對這種所謂的榮辱,看得並不重,她善於自我安慰,想取笑就取笑吧,取笑完了,就可以讓她回梨園了吧?
“這是上天作弄,辜家這樣的門庭,高攀不上陛下。”她誠摯地說,“如今兩家更是雲泥之別,卑下及家父深感羞愧,悔不當初。卑下如今能做的,就是日夜祈禱國運昌盛,陛下萬壽無疆。日後的排演中必然盡心盡力,拿出全部技藝報效陛下。前塵往事不可追,陛下隆恩浩蕩,就寬宥辜家一門的有眼無珠吧。”
如此放低了姿態,皇帝也有雅量,自然不會再和她斤斤計較。
“看來小娘子在梨園如魚得水,打算用琴技贖罪。”他淡然望著她道,“你與朕也算同鄉,可千萬不要勉強,若有為難之處就說出來,朕不會袖手旁觀的。”
蘇月欠了欠身,“並沒有為難之處,能為陛下獻藝,是卑下的福氣。”
嘴上這麼說,心裏卻慘然,果真位高權重的人得罪不起,他們會說著冠冕堂皇的話,給你找最適合的小鞋穿。
先前不知道他的身份,她求他助她回姑蘇,他不是斷然拒絕了嗎。現在又來老調重彈,她要是再上當,那就是自取其辱了。
她已經死心了,皇帝便安心了。不過看她臉色發青,想必她此刻冷得厲害吧。
偏頭望了望火盆,盆裏的炭火不知什麼時候熄滅了,隻剩淺白的灰燼。她身上披著一件猞猁猻的鬥篷,底下是輕如雲霧的禮衣。猞猁猻的皮毛在蘇杭足夠禦寒,但在上都卻差遠了。
“把鬥篷解了。”他忽然說,神情冷漠。
蘇月納罕地抬抬眼,以為自己聽錯了。
皇帝又重複了一句,“朕讓你把鬥篷解了。”
可是孤男寡女,解鬥篷做什麼?
一些不好的預感,從腦子裏的每個邊角湧了出來,雖說眼前這人已經貴為皇帝了,但他是行伍出身,這也是不爭的事實。
蘇月的長嫂是揚州人,她以前曾聽阿嫂說過,前朝駐守揚州的軍隊軍紀渙散。當兵的最愛逛青樓,過後又不肯付錢,因此在揚州人眼裏,那些兵痞才是江南最大的禍患。
蘇月捂住了領上的係帶,“我雖淪為樂工,但我是好人家的姑娘……”
皇帝擰起了眉,“這和你是不是好人家的姑娘,有關係嗎?”
蘇月訝然,做了皇帝的人,眼界就是不一樣,居然能說出沒關係的話來,簡直令人咋舌。
她遲遲沒有反應,對方的耐心也快用光了,“朕實在想不明白,你們辜家人究竟有多自命不凡,才覺得世上的人都心懷不軌,時刻想打你們的主意?”
蘇月被他一番嘲諷,竟真有些自我懷疑了,難道是自己會錯了意?但她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有哪個好人會在光天化日之下,要求第一次見麵的女郎解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