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蘭人來自五湖四海,每個馬蘭人,都有自己人疆的故事。走進新疆、走進馬蘭的那一刻,仿佛就在昨天。

那是1961年8月,我和家人住在美麗的海濱城市一廣州。我和妹妹正上幼兒園。記得父母經常出差,家裏隻有年邁的外婆。

一天,爸爸出差回來,給我們講起新疆,說那裏有美麗的草原,牛羊成群,印象最深的是哈蜜瓜,咬一口會甜掉牙。可以說,我是為了吃哈蜜瓜才去新疆的。講完後問我們誰願意跟他去新疆,我們都像在課堂上回答老師問題一樣,興奮地舉起了手。爸爸微笑著說:“隻能先去兩個。”記得那幾天,我表現得很乖,很有大姐姐的樣兒。終於有一天,我正在幼兒園睡午覺,爸爸來接我了,我按捺不住激動的心情,問:“是去新疆嗎?”爸爸微笑著點了點頭。我又問院“妹妹呢?”爸爸說:“不用叫她了,你和弟弟先去。”我高興得又叫又跳。那年我六歲。離開廣州時是晚上,廣州火車站,人聲鼎沸,燈火輝煌,一片繁華,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想我要去比它更好的地方了。

我們先到了北京,住在德勝門外小西天。這是當年進疆的馬蘭人在北京的落腳處。利用上火車前的空閑時間,爸爸還帶我和弟弟到天安門前的石獅子旁照了張相,我當時顯得很得意。

我們登上了西去的列車,越往西走越荒涼,眼前一片灰黃色。我問爸爸:“為什麼沒有房子呢?”爸爸說院“沒到地方。”一天下午,火車停下來,爸爸拉著我和弟弟下了車,叫我和弟弟看著行李。待火車走後,我才發現這行李根本不需要看,因為這個車站隻有我們三個人下車,車站空蕩蕩的,我和弟弟周圍除了這兩條冰涼的鐵軌,幾乎看不到任何建築。有的隻是一望無際的我們看了一路的戈壁灘。草原在哪兒?牛羊在哪兒?哈蜜瓜呢?茫茫天地間好像隻剩下我和弟弟,四周靜得仿佛能聽見自己的心跳。遠處的地平線上血紅的夕陽正慢慢地落下,給戈壁披上了一層神秘的麵紗,顯得深不可測。弟弟終於抓住我的手,哭了起來:“爸爸呢?我要爸爸!”我壯著膽子說院“別怕。”突然我看到了身披霞光的爸爸和兩個叔叔,他們像從地底下冒出來一樣突然出現在我的麵前,我和弟弟連忙撲上去,緊緊抓住爸爸的褲腿,生怕他再消失。我們向“房子”走去,等到了跟前我才發現原來他們是從這裏鑽出米的,這是一種半地下的建築,既可防風、防沙又可防寒,叫地窩子。後來我才知道,這就是最早的大河沿車站,是專為21基地而設的,真不知道那些軍用物資、大型實驗設備是怎樣從這個沒有站台的車站運進羅布泊的。

吃的什麼現在已經記不清了,隻記得在托克遜兵站的院子裏睡過。天氣酷熱,像要把什麼都烤熟似的,大家都睡在外麵,有的人甚至睡到了房頂上。接下來就是坐著大卡車繼續向馬蘭進發,滿眼的戈壁灘令人昏昏欲睡。突然,爸爸興奮地叫我們,出現在我們眼前的景象讓車上的每個人都情不自禁地歡呼起來,茫茫的戈壁灘上居然出現了一片綠洲。這片像海市蜃樓般的綠色在我們的眼裏,那就是生命啊!

我們的汽車拐進了一個大院,說是大院,其實是幾排參天楊樹中的幾座幹打壘房子,另一輛大卡車正準備從院裏開出,上麵全是孩子,孩子們的歡笑聲掃去了我們這一路的疲勞和疑問,使這一片綠色更充滿了生機。爸爸告訴我:“今天是9月1日,是馬蘭小學開學的日子,他們是去上學。”噢!記住這一天一1961年9月1日,從這一天起我就成為一名馬蘭人了,這裏盡管沒有廣州的豪華和氣派,但它自有一份濃濃的人情味,因為來自四麵八方的人們都是懷著理想和信念,為一個崇高的目標來的,他們以苦為榮,以苦為樂。在以後的數十年間,記不清走過祖國多少名山大川了,但我無數次回憶起馬蘭,那是創造奇跡、震驚世界的地方。

我的記憶從馬蘭開始,我的人生之路從馬蘭開始。我可以驕傲地說,那是我的故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