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建平
馬蘭是一個特殊而神秘,讓無數中國人感到驕傲的地方。馬蘭留給了我太多的記憶。人到中年,許多往事如煙塵般散去。唯有馬蘭,那藍藍的天,高大挺拔的穿天楊,深邃的夜晚,數也數不清的星星,還有戈壁灘上矮小而其貌不揚、平凡樸實、根深葉細從不張揚、如一簇簇火焰在大漠中燃燒的紅柳,還有我那些可愛的新疆馬蘭永紅中學的同學們,永遠地留在了我內心的深處。
上世紀50年代後期,一支部隊來到這裏,看到此地渺無人煙,卻有著在春天開放的美麗的馬蘭花,於是時任基地司令員、敬愛的張蘊鈺伯伯將此地取名“馬蘭”。說馬蘭特殊是因為她是中國核武器試驗的搖籃。正因為此,她也曾是一個在地圖上無法找到的神秘地方。幾十年來,在這個地方,我國成功地進行了數次原子彈、氫彈、導彈核武器試驗,取得了豐碩的科研成果。1964年10月16日,我國第一枚原子彈在此爆炸成功,中國從此成為了核大國曰1967年6月17日,我國第一枚氫彈也在此試驗成功;1969年9月23日我國第一次地下核爆炸試驗又在此試驗成功。而我在神奇的馬蘭,有幸度過了短暫的年少時光。
馬蘭基地建於1958年,從1960年開始有家屬進人。最初條件很艱苦,沒有房子隻能住地窖和帳篷。初期建的基地小學,也就是在地上挖幾個坑,上麵搭上木頭和紅柳建成地窖,孩子們就在地窖裏上學;所謂玩耍,就是在戈壁灘上你追我趕地瘋跑,或者到附近的維吾爾族老鄉家去騎驢。後來條件好了,逐漸蓋起了教學樓和學生宿舍,並從全國各地抽調了許多優秀教師來此任教。
上世紀70年代初我在新疆馬蘭永紅中學上高中。至今,我還清晰地記得各科任課老師。我的班主任是個文學造詣很高的語文老師,叫顧崇文,戴個黑邊眼鏡,個子不高,在我的印象中儼然大文豪魯迅。那時,我對他很是崇拜;生物老師叫王武振,胖胖的北京人;英語老師叫趙振州,留著大背頭,顯得很帥。據說他是毛主席的侄女王海容的同學,能說一口標準的美式英語;音樂老師叫李斌,足球踢得特好,和同學們處得像哥們兒。他常和我們一起踢足球,有一次被我們蒙騙差點幫我們打架。當然最後是我們在全校大會上做了檢討;物理老師叫李作忠,記得他是北大物理係畢業生,總是一副深沉穩重相,像個老大哥。那個時候學生們常常學農,晚上我們給學校菜地澆水,他就給我們講故事;我們的數學兼化學老師叫梅約,上海人,瘦瘦的,個子不高,嗓音沙啞,永遠是電影中時常刻畫的一幅“書呆子”形象;政治老師黃從森,雖然個子不高,但是理論水平很高。印象最深的是他批評一個學生字寫得不好,形容其為“鬼畫葫蘆”,這句精彩的形容詞令我終生難忘。
我們班共有十三名同學。至今我還清晰地記得其他十二名同學的名字:王寧娜、劉振娥、程娜莎、鄧壯、高利鬆、李軍、王蘇民、陳軍、萬利國、馮建國、王建華、郭慶德。
那個年代,學生學工學農勞動是家常便飯。我清晰地記得發生在1971年的夏天一件有趣的往事。
一日學農,到去往核試驗場區的戈壁灘上挖紅柳。早上,一輛蘇聯產的嘎斯牌卡車將我們全班十三名同學載到目的地。紅柳樹是戈壁灘普遍生長的一種樹,矮矮的燃燒性極好,又因其長在戈壁灘上矮小而其貌不揚、根深葉細,不怕幹旱和貧瘠,常被人冠以“韌性頑強,代表著馬蘭人、羅布泊人的一種精神一種信念”而大加讚美。但當時的我們哪裏想的到這些!我們所想的就是快些挖完足夠的紅柳,運回去用於食堂做飯,我們也早早回家。
臨近中午時,同學們挖了一車的紅柳。看著滿滿的第一車紅柳運走,同學們吃過自帶的午飯繼續挖第二車紅柳。夏天的戈壁灘上驕陽似火,曬在臉上生疼。眼見著麵前的紅柳已夠裝滿一卡車,可是左等右等不見運紅柳的大卡車回來。此時已是下午,飯已吃完,多數同學水瓶裏的水也喝完,於是同學們開始啃早上隨車帶來的水蘿卜。水蘿卜被吃完後,大卡車還是不見蹤影。於是,又饑又渴的同學們開始滿地找扔掉的蘿卜根蘿卜莖。都是十幾歲的孩子,正是長身體的時期。況且累了一天,實在是餓渴難耐。我們班十三名同學中僅有三名女同學。這時,三名女同學的水壺裏還剩下一點水。看到這個情形,三名女同學毫不猶豫地把僅剩下的一點水拿給了男同學喝。
這是我在馬蘭基地上學時期記憶最深的一件事。幾十年過去了,想起來心裏仍是暖融融的,很感溫馨。尤其在那個艱苦的年代,同學間的這份溫暖更是彌足珍貴。如今,我的那些老師已步人老年,所有同學都如我一樣步人中年,也不知他們現在過得好不好。如今的馬蘭基地,早已脫胎換骨般變了摸樣。據說在馬蘭,處處充滿綠色,仿佛陶淵明筆下的世外桃源。
“有一種花兒名叫馬蘭,你要尋找她,請西出陽關。伴著那胳駝刺啊,紮根在戈壁灘,搖著那駝鈴,聽著那鷹笛,敲響了黃沙漫卷灰蒙蒙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