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常索命，索的並非天命的命，而是他師父天平的命。
師父的大限早該到了，這一點天命十分清楚，因為師父的身體實在太虛弱了，但他不想失去相依為命的老和尚，於是從九歲那年他第一次看到了寺廟外的無常開始，便獨自進山，耗費了一天一夜，冒著被野狼叼走的危險，終於尋到一株百年以上的野山參，而老和尚的命正是由那些，天命每隔一段時間就會采到的山參續著。
這一續，便是整整六年！
黑白無常出現的時間變得越來越短了，上個月裏，天命才剛剛在山裏尋到了一株山參，沒想到以往三五個月才會出現的無常，僅僅一月之後就再度出現。
棲鳳嶺寺廟裏供奉著三世佛的雕像，對於佛家僧人，無常不會無理，每次都會安靜的等待在寺廟之外，等待著老和尚的陽壽耗盡，而每一次看到無常，天命必定會進山尋參。
這一次，也不例外。
老墳山是一座荒山的名字，冶山鎮一些沒有子嗣的老人過世之後，都會被街坊們埋在這座荒山，由於荒山上的墳塋越來越多，久而久之就被叫成了老墳山。
“天命，你是不是怕鬼呀，每次進山都在手腕上纏著紅繩。”
一個王姓的半大孩子鄙夷地說道，那架勢分明在嘲笑天命膽子太小，他家裏算得上冶山鎮的大戶，根本不缺肉吃，進山也是湊熱鬧玩耍而已。
“誰說天命哥哥怕鬼啦，天命哥哥才不怕呢！”
同行的一個叫做小紅的小女孩皺著鼻子為天命打抱不平，小丫頭剛滿十歲，是這些少年中最小的一個，穿的粗布衣裙都拖在地上，顯然是撿家裏姐姐的衣服，身形瘦小，麵色枯黃，看起來到像六七歲的樣子。
被一個小丫頭頂撞，十五六歲的王姓少年頓時不滿的說道：“他不怕，為什麼要在手腕上纏紅繩？我娘說過，紅繩是辟邪的，他分明就是怕鬼！”
“好啦好啦，誰不怕鬼，我這不也纏著紅繩麼。”
一個稍大些的健壯男孩舉起自己的手，他的手腕上的確也纏著紅繩，隻不過那紅繩已經很舊了，紅色都看不太清，他叫鐵頭，是鐵匠家的孩子，這些孩子每次進山都是他帶隊。
“你那紅繩是你小時候生病那年戴的，早都磨得沒了顏色。”王姓少年明顯知道鐵頭手腕上紅繩的來曆，不服不忿地說道：“天命的紅繩每次都是新的，他就是膽子小！”
山路上，年歲不大的少年們嘰嘰喳喳，討論著膽子大與膽子小的問題，天命則走在最後，笑吟吟地聽著，從不辯解，也很少插口，看起來有些傻傻的模樣。
冶山鎮的孩子們都知道天命打水灑一路的習慣，所以大家都認為棲鳳嶺寺廟的這個小和尚有些憨傻，不過天命扔石頭的本事的確厲害，進山抓野兔如果沒有事先布下陷阱，是很難捕得到的，隻有天命在，這些少年人才不會空手而歸，至於膽大膽小，其實沒什麼關係。
或許一路的爭持吵出了火氣，來到山腳下的時候，王姓的少年已經臉紅脖子粗了，別人說什麼倒是無所謂，他受不了的是小紅那個小屁孩的信誓旦旦，還有天命始終傻笑的表情。
山腳下，王姓少年一指滿山坡的墳塋，質問道：“天命，你說，你是不是怕鬼！”
他這麼大的聲音一喊，其他少年全都有些不高興了，因為野兔一旦被驚擾，都會逃走，狡兔三窟的道理，這些常抓野兔的少年們都知道。
在對方大聲的質問下，天命仍舊是那種憨憨的笑容，道：“怕啊，你不怕鬼麼？”
“我、我才沒你那麼膽小！”王姓少年為了給自己壯膽，聲音又大了幾分，那膽小兩個字在山林裏出現了回音。
天命依舊帶著有些憨傻的微笑，緩緩說道：“西街的劉家婆婆三天前剛過世，也埋在了老墳山，以前常聽劉婆婆講一些狐仙鬼女的故事，我怕在山裏見到劉婆婆的鬼魂，所以才係了紅繩。”
一提及剛剛過世的劉婆婆，不但王姓的少年，其他的少年也有些打怵，不過這些少年人經常在滿是墳塋的老墳山砍柴或者打野兔，而且人數又多，打怵是打怵，倒也不是太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