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家邊是黃山山區邊緣的嶧山一個小山村。也就四五十戶人家。多數是獵戶。
一個多月前,在寧國暫編103團當兵的幾個本村的娃子回來了好幾趟,現在是十室十空,大都投親靠友,或隨寧國轉移的人流,向黃山深處轉移了。
三營的營部就設在馬家邊。
馬家邊同時也是九連的駐地。
馬家邊楊浦來過多次。這兩年在原保安團,現在的暫編103團當兵,楊浦隨著保安團幾乎是整年整月地生活在山裏。
不過這也沒什麼,楊浦和大多數保安團的士兵一樣,本來就是山民,多數還是獵戶。
他們七班的大虎,還和他是一個村的。從小就跟著父親在山中打獵。
不過那時可是沒有槍,*也沒有,隻是用刀,用藥,用弓箭,用繩套,挖陷井。那是因為一則沒錢,買不起槍,還有就是*打過的毛皮不值錢。全是鐵沙眼,誰要?
保安團一月一塊大洋的餉錢,對山裏娃子來說,可是一筆巨大的財富,任你什麼打獵高手,也不可能掙這麼多的。
要不是保安團招兵的條件苟刻,怕是全山區的獵手都成了保安團的團丁了。更何況幹這保安團,除了進山訓練,在山中就食以外,可以說是可以放開肚皮吃,還有新衣新鞋,按季發,哪裏能有這樣的好事。
所謂訓練也就是在山裏跑,按著上麵的指揮放槍。山裏娃子生來就是在山裏跑的,有啥?放槍一開始還有點抖忽,但放了幾次就不尿它了,比弓箭容易多了。
準星、缺口、後座力、風向、風速、目標移動方向,等等,會比弓箭難?笑話。
而那些布雷陷阱,本來就是老本行。
說實在的,這兵當得快活。就是打炮,開汽車這些太難了,還有讀書認字太難了。學這樣學那樣,為這楊浦和大多數保安團士兵一樣,頭疼了了兩年,最後才合格通過考試。
至於說那些紀律,則更沒啥了。不準這個不準那個,老爹老媽小時候就說過不老少,再則一個窮鄉民,屁都不是的玩意,到哪不是聽人幺喝使喚。再說回來了,人家幺喝使喚那也是看得起你,還得你有點真本事。是不?
哪次回村,村裏的小夥子看自已一身嶄新軍裝,哪個不是眼光發亮,家裏的哥哥、三弟哪一次不是一臉的不憤。
村裏的姑娘、媳婦是找著理由過來答話。鄰近幾個村的媒婆都把老爹老媽給煩死了。更何況自己現在還是個班長了,那還得了!每月二塊大洋!!!
但團裏是有紀律的,紀律懂不懂,就是規矩,沒有規矩不成方圓,不到二十五歲,不到連長級,那可是不能娶老婆的。
這是什麼規矩?就這規矩。楊浦今年才二十一歲,還差好幾年呢。還要混到個連長級,那得等到什麼時候,也許之輩子沒指望。
你看團裏的那些營連長,哪個不是讀老了書的,那個說話,那個做派,那還得了!沒人的時候,楊浦就學他們連長說話,這個那個的,人前可不敢,不被人家笑死。但說到老婆,楊浦心裏也是癢癢的。唉,美中不足啊。
前不久,也算是最後一次回家,楊浦像營裏多數人一樣。去營財務那裏將自己存的餉錢全部取出,除了這三年用去的一點,共四十一塊大洋,帶了回去交給父親二十塊,還有二十塊給了大哥。
哥該娶個媳婦了。這楊家的香煙看來隻能靠他了。
楊浦臨走的時候,給父親磕了九個響頭,說:
“兒不孝了。”
“口令。”
“山雞。回口令。”
“射。”
是九連的夏立明,狗日的認得我還問口令。不過要是換了自己也是會問的。這是規矩。
“怎麼到營部來了?有事?聽說你們那打起來了?”
楊浦有些自豪地一拱吊在胸前的胳膊。
“你受傷了。”
“小意思,老子一個班幹了他七八個。”
“草雞。”
“不跟你說了,帶我去營部。我有軍情向營長彙報呢,耽誤了軍情看你有幾顆腦袋。”
這是個雙崗,旁邊還有一個暗哨。裏麵明還有明暗哨數道崗。這是條令上的規定。暫編103團的訓練就是按戰時條令執行的,楊浦早已習以為常。
進了村,在沙包搭起的工事間,往返行走,屁大的小山村,楊浦跟在夏立明後麵走了十來分鍾才到達營部。
在楊浦眼裏,這些工事沒有一點新鮮之感。當兵三年以來,這樣的工事他已看得多了,也修得多了。
原來的保安團就有工兵排,現在每個連都有工兵班,營有工兵排,團裏有工兵連。
那些家夥楊浦是比不了。也是個個讀老了書了,還會畫什麼圖。楊浦可以跟他們比賽挖土,但是不能跟他們比賽畫圖。那玩意,楊浦一開始看了頭都暈,現在好些了,有點懂,但不是全懂。
他們連排一級的都看得懂,至少比他楊浦懂得多一些。楊浦去年沒提上排長,連長說了主要是因為這個原因,讓他多學學。
“報告營長,”
“你慢點說。”
張營長和氣地看著楊浦。楊浦雖然見過營長多次,但說話的機會並不多。
營長是什麼人?大學生,在上海上過大學的,那見識那讀過的書老了去了。海了去了。
楊浦一看到營長就心裏發慌。聽說連長、營長還有團長,他們都是結拜兄弟,跟關帝他們似的。聽說他們結拜的血書就是當著關帝麵燒的,說為了打敗小日本,什麼什麼的。然後一個頭磕在地上。
連長楊浦熟,但見了營長還是口發幹。楊浦把對連長說過的又說了一回。然後想不起什麼了,就望著營長。
“你們沒和鬼子拚刺刀?”
“沒,鬼子沒能衝到我們麵前,我們也是按條令多射擊,用子彈消滅鬼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