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窗前,看著窗外的天色一點點地黯淡下去,卻沒有去開燈。她也在等,等著手術室傳來好消息。
天色很黑很黑了,窗外隱隱地是街上的燈火通明,可是天空卻是黑得深沉,仿佛是妖怪的大嘴,隨時可以吞掉人們的生命和希望。
竟沒有半點星光月色。
心萍的心跟那漆黑的夜空一樣,沉寂著沉寂著,仿佛已死千年。
門終於打開了,她卻忽然沒有了回頭的勇氣。
她知道是他回來了,可是,她不敢問。
身後的腳步沉沉,拖著的不是人,而是千萬擔重的石墩。她好像聽著那腳步聲又有了心跳一樣,但又好像隨著那沉重的腳步心跳一點點靜止,直到消失。
瑾軒從後麵抱著心萍,一言不發。頭深深地埋在她的發間。
她也不說話,隻是讓他這麼靠著。
就算這樣立即死去也就罷了,至少是幸福的。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開口,聲音已經沙啞,“心萍,你走吧。”隻有五個字,卻好像道盡了一切。
心萍的身子微微一怔,而後轉身拿起沙發上的包包。
“嚴瑾軒。”她喚他,他抬頭看她。
其實這樣黑漆漆的什麼也看不到,他們站在彼此的對麵卻隻能看到對方的輪廓,唯一閃亮的,便隻有那雙眸眼了。
她就是喜歡連名帶姓地喚他。
“嚴瑾軒,怎麼是你啊?”
“嚴瑾軒,你開玩笑的吧?”
“嚴瑾軒,路上小心!”
“嚴瑾軒,你敢說我做的不好吃!”
“嚴瑾軒別鬧了,我是真的來不及吃東西了!”
“嚴瑾軒,……”
……
他好像聽到他們過去的時光,她站在那些美好的歲月裏,或歡快或調皮或惱火地喚著他的名字。
可她卻再也沒有說話了,轉身離開,還帶上了門。
他跟她,終於愛到不能愛,聚到終須散了。
她其實是想說“再見”的,可是看著黑暗中他映著窗外燈火而璀璨的眼眸,卻什麼話也說不出了。
不會再見了吧,說出來,恐怕便是再也不見了。
他說出那五個字的時候她心裏便明白了,老爺子肯定是凶多吉少了。到底是怎樣的結果,她也不想深究了。這一次,是她付不起的責任。
她就隻好逃掉了,這也是他能給的最後的縱容。
他始終是不想她自責難過。
就算到了如今這般的田地,他想著的還是她,顧念的還是她的感情。
那麼她領這個情。她能要的,最後的,他給的情分了。
她一步一步離開醫院,離開他。每一步都好像走在他們美好的時光裏。他們也曾那麼珍惜彼此,他們也曾那麼幸福。
可是現在,過去有多幸福,現在就有多痛。
就算最後兩個人都極力回避這個結局,都努力的用盡生命地去愛對方,還是逃不過命運。
命運愛開玩笑,他們隻能承受。
她走在大街上,身邊是飛馳而過的汽車。天色太暗,終於被台階絆倒。心萍從地上站起來,抱抱自己。
這路上,隻剩自己了。
腿上傳來一陣陣火熱地刺痛感,她彎腰去看,才知道原來膝蓋蹭破了。
恍惚想起某個夏日的黃昏,她也是不小心跌倒摔破了腿,有個眉眼清秀笑容青澀的男生,恍如天降一般出現在自己麵前,對她說:“周心萍,原來真的是你!”
那語氣滿是歡欣雀躍,她怎麼會看不出呢?他還變魔術一般掏出創可貼幫她處理傷口。
沒人會隨身攜帶創可貼的,即便是醫生。
他從口袋掏出創可貼的時候不小心帶出一張超市小票,她看了看上麵的字,認出那個超市離這裏至少還有兩站路。
他是特意回來找她的吧?
這個笨蛋!
可是還是裝作不知道,那個時候真的不想再想這些。而且瑾軒在她心裏一直是高不可攀的,而她周心萍,彼時已經過了小女生做夢的年齡。
最後他還是給了她一場夢,美得讓她差不點想死在裏麵也不出來。
可惜,這夢不是她說了算的。她愛他,終於超過了愛自己。
忽然想起,從開始到現在,她一直沒有告訴過他一件事情。
抬頭,依然是沉沉的夜色。
膝蓋的疼痛似乎越來越明顯了,隻是她懶得理會。
嚴瑾軒,我愛你。
我終究還是想愛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