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年前我十八歲,正處於做夢的年齡,和眾多考生一樣在擁擠的獨木橋上精心彈奏著青春的旋律。
作為學習委員,無疑成為師生的注目焦點,惟一讓我感到不安的是家境的貧寒,一件像樣的服裝對我來說都是一種奢望。一次班級組織英語演講比賽,我首當其衝報了名,做了最充分的準備。因為擔心自己的外在形象影響班容,在即將比賽的那天中午,我心急火燎地一口氣奔到家,翻箱倒櫃終於找出一件看起來陳舊還略帶淡淡黴味的外套。顧不了那麼多,披上衣服心急火燎地衝到學校。趕到教室的那一刻,演講比賽的開幕式已然結束。可巧的是,通過“抽簽”我排第一。氣還沒喘勻呢,便直登講台,開始背得還算順利,也進入了角色,可漸漸地發現下麵的同學對我指指點點,竊竊私語,好像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我潛意識地低下頭,頓時臉紅到了脖子根,原來衣服左下角裂了個三寸見方的口子,布條向外耷拉著,隨著我的動作有節奏地一閃一晃,無比滑稽。眾目睽睽之下,窘態被盡收眼底,當時腦子裏的台詞瞬息間遺忘得無影無蹤,我尷尬地愣在原地,天旋地轉般不知所措。真的不知是怎麼下的台,反正以第十名(總共才10人)的成績而成為同學們茶餘飯後的笑柄。
此後一種無形的自卑感將我團團包圍,翻江倒海似的湧向心頭,我隻有用更加刻苦勤奮的學習來填補物質基礎的薄弱,證明自己的價值。我的努力沒有白費,幾次大考小考,我以無可辯駁的事實印證了自己的實力,在校園裏掀起小小的熱浪。
學習再忙,體育課還是要上的。學校新來一位赫赫有名的體育教師,長相酷惡,渾身上下散發著濃鬱的痞子風味。初次謀麵,我深深領教了他的厲害並為之折服。排隊時,我在“向右看齊”的口令中錯收了信息,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前方。體育老師一聲不吭走到我麵前,眼露凶光地問:“聽清了嗎?口令?”我底氣十足地回答:“向前看齊!”話音剛落,他的一記重重的巴掌狠狠地落在我的臉上,火辣辣地燙。同學們一陣唏噓嘩然。俗話說“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我感到了極大的恥辱,牛似的衝向他。說來笑話,我這弱小身軀焉是老師的對手,他輕輕地一個掃堂腿,我便來了個“狗啃屎”,鮮血從鼻孔噴湧而出。羞憤難當,我的淚水如飛似濺,腦子裏閃過一種欲置之死地而後快的念頭。
同學拉開了我倆,校長走來,體育課不歡而散。感謝學校領導的愛心,我沒有接受任何形式的處罰而繼續自己的學業,那位不可一世的“靈魂工程師”卻因小小的失誤而告別學校,從此遠走他鄉,我的人格終於占了上風。事後一想,懊悔不已,畢竟不全是他的錯,因無意的巴掌而砸碎了飯碗,葬送了十幾年寒窗苦讀的碩果啊。
走在校園裏,我以一個窮人的生存理念詮釋著生命的奇跡。當時一直在想,誰讓咱窮人的孩子不好過,誰就別想過好。
高二語文老師也是初出茅廬的青年,上課沒幾天,他就出了我的洋相。輪到我回答問題時,我雙手抱頭作哆嗦狀,然後眉飛色舞地講起來。此後,語文老師每到上課時,講到激動處學著我的樣子做秀,使我感到萬分羞愧,真想找個地縫鑽進去。多少次,我徘徊在他辦公室的門口,真想走進去祈求他的寬恕。可無數次又停下了腳步,真心地希望老師盡快收斂,迅速將此事淡忘。也許條件反射的緣故,語文老師依舊習慣地重複著我的動作,津津有味。我在他的“關愛”下窩窩囊囊地學習了近一年,令人驚奇的是我沒有打退堂鼓,沒有受到老師的幹擾而使成績一落千丈。真得好好感謝那位語文老師的良苦用心,他也許真的無意那麼做,或許完全發自一個年輕人的單純,正是他的“無心插柳”才促進了柳成蔭。然而在當時,我卻對他耿耿於懷,一直不肯原諒他。畢業之際,我宴請所有施恩於我的老師,惟獨沒有邀請教我語文的那位,當時我看他孤零零地站在二樓望著我們歡樂的人群風一樣離去,不知他是什麼樣的心情,還記得當初對我的“待遇”嗎?
人生如夢,恍惚間九年已去,我也早早走出自卑的心理誤區,過了氣盛的年齡,如今不再會耍孩子脾氣逞一時之勇了。我不遺憾那次演講比賽,不再記恨兩位年輕的老師。十八歲那年,我畢竟沒有平平凡凡地度過,因為有了這些情節,我才發現十八歲的時候很精彩,今後的生命裏才多了些對這段流水日子的絲絲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