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1 / 2)

眾人陪著老夫人演完了一場戲,戲終散場,衣香鬢影遠去,餘留一室清冷。祖孫倆相望無言。

良久,老夫人似忍不了這樣默然相對,別開眼深歎了一口氣,道:“起來吧!”手拿起丫環遞上的官窯燒製的青白瓷刻纏枝蓮紋茶盞,輕啜了一口。

腿已經跪得麻木了,身體也因為長時間維持一個姿勢而酸痛。沈悠然試著動了一下,幾乎動不了,這副身體才八歲多,即使她常常鍛練身體,身量比同齡女子還要高上一些也有點吃不消。

四周靜無人言,丫環行走輕緩不發出一點響聲。香氣嫋嫋,徐徐上升,房中擺設雖簡,卻是樣樣手藝不凡的精品,自透著一股富貴清流。

沈悠然望向老夫人,等待著她的發話。

這是回府半個月來第三次見麵,也許這是一次機會。

老夫人靜坐著默了半晌,手握著茶盞動也不動,神情似是在想事情眼神卻更像是迷茫中失去了方向般沒有焦點。

前塵往事如走馬觀燈般在她腦海裏演譯,回想著這一生的苦與樂、愛與痛,生命已是如香煙般燒到了盡頭。她還要強求些什麼?她還要怨恨些什麼?

這個親孫女此時站在她麵前,她分不清她的心中是苦多一點還是恨多一點,卻更讓她覺得不知該以何種麵目何種情緒去對待這對也許將來命運、將來的路比別人要艱難許多的孩子。

長久,她才深深地歎了一口氣,將目光從迷茫處移向麵前的小小人兒。

半晌才道:“你娘她,這一生過得苦啊!”

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讓人措不及防的,沈悠然對上她的雙眼,不知該如何形容這種似悲似涼的眼神,一瞬間她突然恍惚了。

也許在這個故事裏,所有人受到的傷害都是該被原諒的,因為在她們當中沒有人曾從中受益,也沒有人安心安穩過。她莫名地就覺得一陣心酸,她也許能憑她的感覺去評論這裏麵的是與非,但那種切身體驗的痛苦她卻無法完全體會。

這是第一次,老夫人主動提起她的爹娘,但是,就這一句,卻也已經足夠了,因為對於將勤勤而言,這句話已是對她這一生最大的肯定。

輕輕跪下,她平靜地望向老夫人,“我代我娘謝過祖母,有祖母的這句話,娘親就是在九泉之下也會含笑的。”叩下了一個響頭。

將勤勤雖然從未與她說過沈府的人與事,但每個做媳婦的,能得到婆家的肯定,就是再辛酸也有值得欣慰的。

老夫人點點頭,沉默著,不再言語。

半晌才道:“你娘若是還有事情交待你,你就去做吧,這是我沈家欠了你娘的,但是將家與沈家多年未曾來往,事情恐怕不易。”頓了頓,眼前的人才八歲,卻有一種超乎同齡人的沉穩,“外人怎麼說,那是別人的事,你是我沈家的子孫,隻要記住這一點,旁人怎麼說那都是無關緊要的了。”

沈悠然此時已經無需再多說什麼,目送著老夫人回了內室,便站了起來轉過身,陽光透過窗子照了進來,她第一次覺得這府上的陽光是如此溫暖。

坐在床邊,喂著沈守真喝完了藥,藥苦,吃完含上一顆蜜餞,小家夥含著眼淚默默咬著,不吭聲,隻盯著麵前的床褥。

沈悠然將藥碗遞給青竹,看著他,方才在靜思院裏得到老夫人那一番話,也許她們是因禍得福了。也許老夫人仍然無法敞開心扉對待她們,但來日方長的,要消除也不是難事,難的是老夫人肯親口開這個口。

將沈兩府的恩怨有多深,她不是當事人不可能完全能夠體會那種心情,但是,老夫人滿身的滄桑足可證明這件事情對她的傷害有多深,生命中最緊要的兩個人都因此事離開了她,將府於她其實就是一個傷疤。

“怎麼不吭聲?這會兒知道怕了?”握住他的手,她笑問道。

沈守真抬眼,“我……”眼淚已流了下來,他倔強地反手一抹,“為什麼他們要那樣說娘,娘那麼好,她還死了!”

沈悠然收了笑容,將他流了一臉的淚水擦去,神情平淡,一邊擦一邊道:“每個人的成長總有愉快的和不愉快的,我們今天的哭泣是要學會明天的堅強,老天爺要鍛練一個人的心誌,當然要他吃多點苦頭。”頓了頓,“你是個男子漢,但你還小,所以哭泣並不是什麼難為情的事,但哭過以後,你要學會勇敢麵對。阿弟,你要明白,娘最大的願望是希望你能平平安安地長大,如果你學不會忍耐,日後再有這樣的事情發生,你是不是也預備用你的拳頭來解決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