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章 風波起(1 / 2)

不住的雪給黑沉沉的夜平添了幾分白暝之色,打更的守夜人提著盞不甚亮堂的燭油燈,踩著腳底柔柔的茅草,在臨安城內狹窄的矮牆之間逡巡。

“夜深人靜——“

“小心火燭——”

低沉的吆喝伴著悠鳴的敲更聲在巷道裏拉長,扯出幾戶宅院內忽起的狗吠和仆從刻意壓低的訓斥。

城牆下值守的侍衛站著假寐,微不可聞的馬蹄聲遠遠傳來,隱隱打破了這萬籟俱寂的時分。侍衛執起明火照了一番,瞧見兩匹馬正在穿過風雪從黑夜裏疾馳而來。先行的那匹已經進入眼簾,馬上坐著一個灰衣長袍的年輕男子,夾著馬肚踏得飛快,馬蹄踩著已經凝結成冰渣的官道,發出吱呀吱呀的碰觸之聲。

“什麼人?”侍衛大聲朝前喊了一句,旋即吞沒在風雪飄搖的蒼穹之間。

灰衣男子聞言更是動作迅疾,馬蹄愈發飛快並在城門幾尺遠處回身打住。他翻身下馬姿勢幹淨利落,隻是言行舉止之間全然不是燕地人該有的習慣。

“這位大哥。“

馬被牽著緩緩接近城門,天寒如水,男子一張嘴便嗬成白氣騰起在麵前,兩人雙雙模糊了視線。

侍衛瞧不清他的模樣,隻能繼續大聲喝道“何人這麼晚過城門?”

沒想到這灰衣男子功夫極好,眨眼之間已經拋下韁繩挪身到他麵前,款款有禮地矮身致意“這位大哥,在下與在下公子乃是外地而來的商人,因著家族有筆緊急的生意才如此著急趕著時間,沒想到這幾日雪下得大耽擱了行程以致我們這樣晚的時辰還沒有進城。如今這天氣,半夜時分露宿荒郊野外隻怕要受凍著涼,還望大哥行個方便讓我們過了城門罷。”

侍衛舉著火打量他幾番又向他身後瞧去,那個後行而來的馬上坐著一位貂皮袍衣的年輕男子,雖看不清樣子,風度卻明郎得叫人即使距離遠遠也能感受,確是一副心徒不軌之人做不來的月白風清,侍衛猶豫之間不由多了幾分信任。灰衣男子觀察到他神色上的變化後,立刻伸手從袖中摸出一枚金錠子來,十分親熱地放置在他手心。

“侍衛大哥,我瞧這天著實冷得緊。我們生意人玩不來那些虛禮講究,這點心意讓大哥換了班後打些酒暖暖身再歇息,也免得同我們一樣受凍。”

夜幕裏有什麼東西輕微打磨著發出聲響,城門不留人意的開了一個小角。就像是戲台上總要先緊鑼密鼓地敲敲打打一番才肯將故事搬上台麵,一切在這裏拉開了帷幕。

與此同時,鎮國將軍府邸內一處隱秘的廂房還點著幽光,屋內對坐的二人正在漫不經心地舉著白子黑子對弈。棋盤上的定局已經昭然若揭,隻是下棋的人似乎在思索別的什麼事。

宋玦已經是九分把握,又是一顆攔堵圍截後貌作隨意的開口道“這局看來是我的了,既然夫子要以此相約那今夜是要應承我了?”

嚴仲神色不變,盯著棋盤不言不語。

宋玦看了看幾乎見底的棋盒繼續開口道“嚴夫子,我喚一聲夫子,便是尊崇您從小對我的扶持教導之恩。這些年來我能有如此成就全然離不開你們一路對我的照拂,隻是有些話我事到如今還是不得不講。”

話說得拘謹客氣卻讓聽著的嚴仲冷哼一聲。

宋玦被這聲怔住,停了半響,順應著沒有說下去,四下陷入了尷尬的沉默。

沉沉的黑夜有著無形消融一切的力量。

嚴仲放下一枚黑子,揉了揉自己的額角長籲一聲道“我對你的扶持不過是教了你為世用兵的道理,這是我身為人臣的本分。你若有心感激我就該順著我的意思辦事,何苦又拿出這樣冠冕堂皇的借口。”

“夫子教我的,為人君者,光複梁地,我時時緊記在心一刻不敢忘記。我背負的責任我從來都很清楚,決然沒有辜負眾人所托的意思。隻是陶樂那裏——“宋玦說到這裏頓了一頓,遲疑須臾聲音已經不似先前那般底氣十足”她是我預料之外的,夫子完全不必總在這裏糾結費心。我已經讓她受害了一回,實在不想再把她牽扯進如今的情勢來。終歸是我差她的良多——“

嚴仲毫不客氣地打斷“你差她的良多?你既惦記著虧欠於她,那我問你,從前的護國公陶素這些年是如何將你撫養長大的?他犧牲了多大的代價?那可是養你長大的再生之父,你卻叫他親生的女兒流落在外弄出這等李代桃僵的事來,九泉之下他都見不著自己的血脈認祖歸宗這就不虧欠他了?便是六年前他死得不明不白你又何曾有心查出案底為他報仇。我扶持你,不是為了叫你對我感恩戴德,是不忍看著大梁的江山被人擄去占奪。就是這長安百年冠著他姓讓我看著也是無比心痛。至於陶樂那丫頭,你既喜歡我無權幹擾,但是我們謀劃策略了多年,怎能容她一個小丫頭壞了事。從你帶她回府來我與你爭執幾回了,既然終究躲不過,那我就要讓她成為可以為我們所用的人。她的母親可是當年赫赫有名的石機夫人,論起運籌帷幄的本事絕不會在我之下。我不過略一引導,就瞧出她確實有慧根,更重要的是她一心一意要為你分擔。兩全其美的事,你有何異議要急於辯駁的?大事未成兒女情長不是不可,隻是我看你是愈發沒了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