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葬禮(1 / 2)

劉澤去參加父親的葬禮,是在那一年的四月份。

四月份的南京已經很熱,溫度高的時候已經跟夏天差不多了。南京的樹木不多,路兩邊的懸鈴木栽種得間隔都很大,但是樹幹卻很粗,有上百年的樣子了。每逢公共汽車觸碰到樹枝下端的枝葉,樹頂上都會飛出幾隻可愛的小鳥,在空中盤旋幾周,然後再返回樹木上去。

葬禮的那天是個雨天。所有參加葬禮的人都打著黑傘,劉澤卻打著一把黃顏色的傘,在這中間顯得格外耀眼。他也不管別人是怎麼看他的,反正他站在父親的墳墓前,一句話都沒有說。父親過去的一個老戰友在墓碑前念悼詞,他的聲音帶著一種四川口音,照著一張紙念著:

劉隆,直到現在,我的腦海中海浮現著當初我們參戰時的情景。一眨眼時光已經過去了六十年。我還記得你小子當初時的樣子,留著一個小平頭,眼神看上去有點憂鬱。當時閑著沒事的時候我們就在一起聊聊天,你卻總是呆在一邊看書,我一直以為你是個很冷漠的人。直到那次進攻之後,我們的戰友死了好幾個,我看到你在他們的身上哽咽著,我才知道你也是個有著炙熱之心的男人。我記得最清楚地一次是其後的一次襲擊中,一顆炸彈在我的附近爆炸,我不幸被泥土掩埋了。當時我的心裏就隻有一個念頭,就是死。可是不一會兒,我沒想到外麵有個人在用手扒土,我用血肉模糊地眼看到,那個人正是你。是你救了我的命,但是你在送我去包紮的時候,卻被另一枚炸彈炸斷了雙腿。你的後半生就是靠這雙截肢的假腿一直生活到人生的終點,為此我感到十分內疚。我一直沒找到合適的機會報答你的救命之恩,本來我想把你接到南京來生活,可是你卻執意留在山東,當前不久我聽到你兒子通知我你去世的消息後,我就深陷在悲傷之中,我們連最後一麵都沒見上。現在我請求把你的墳墓放在南京,為的就是可以離你近些,閑著沒事的時候,也可以來陪你聊聊天,最關鍵的是,將來等我死的時候,我們可以葬在一起,這一直就是我的心願。我知道你最擔心的就是你的兒子劉澤,放心,他已經成大了,如今也已經過不惑之年了。他的性格果然遺傳了你,現在見到他的時候竟還以為是你年輕的時候。如今,一切都請安心吧!以後的歲月,我會常常來陪伴你的,直到我和你相見的那一刻。

這個老頭叫王軍。劉澤以前的時候見過他一次,還是在照片中,當時小的時候父親給他講年輕時候的故事,講到自己這雙殘廢的腿時,就總會望著那張舊的照片。劉澤知道,那個人或許是同父親感情很深的人,即使是對母親,父親也從來沒有展示出過這種眼神。劉澤沒有多問,父親隻是告訴他應該叫照片中的那個人為王伯伯。

劉澤本來沒打算要將父親去世的消息告訴任何人,可是家裏隻有他自己,他不懂得葬禮的禮節,甚至不知道該怎麼辦,麵對著父親的遺體,他無奈之下才想到了王軍,他想,那樣的葬禮至少是他可以不用煩心的。

劉澤的母親在他五歲的時候就去世了。是得宮頸癌去世的。所以母親在劉澤的記憶中留下的東西很少,其後,他就是跟隨著父親長大的,因為父親殘疾,所以生活之類的根本無法自理,幸好父親屬於國家照顧的殘疾軍人,每月都有一個保姆來照料父親的生活,當然劉澤也就跟著父親一同受到恩惠。但是父親一月的撫恤金光買藥就花去一大半,所以日子也不是很好過。在劉澤的記憶中,家裏的日子雖然沒有揭不開鍋的時候,但也沒有很寬裕的時候。夜晚的時候,劉澤還常常會聽到父親在床上**的聲音,也許是因為那截去的雙腿。每逢這個時候,劉澤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他知道父親的疼痛是無法用任何東西來緩解的,隻能背著身子,盡量不去聽父親的聲音。

父親就是在這種痛苦的煎熬中度過這幾十年的。中間的時候他收到過一封信,後來他就常常拿出來看,但是劉澤湊過去的時候,他就會將他收起來。一個春節的時候,他才對劉澤說:“你還記得我以前說過的那個王伯伯嗎?他要我去南京生活,所有的一切都安排好了。”

劉澤抬起頭看了一下父親的眼神,他的眼中流露著一種激動,一種喜悅之情,他知道父親很渴望去那裏,便說:“那你就去吧!再說我都上大學了,以後也用不著天天見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