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是你嗎?
關淩藍忽然從夢中驚醒,睜開眼睛看到陸泊然伏在床邊熟睡,吊針還剩小半瓶,手有些脹痛。
她的動作似乎是驚動了他,陸泊然睡得不沉,立刻就睜開眼睛,見關淩藍眨著眼睛看著自己一動不動,他頓時眉間含笑,伸手在她額頭試了試溫度,燒似乎已經退了些,於是他心情大好,幹脆用手把她的長發揉亂,說話時鼻音稍有些重,但語氣篤定:“看我幹嗎?覺得我很帥對吧?”
關淩藍被他這莫名其妙而又自我感覺良好的一句話逗得笑出聲來,於是剛剛的那個夢被徹底忘了個幹幹淨淨。
對關淩藍來說,一直覺得打吊針是一件極為煩悶無聊的事情,但有富家小公子陪著,一切似乎都不太一樣了。他把自己在世界各地旅行的見聞拿出來當消遣說給關淩藍聽,富士山的清晨,非洲草原上的日落,斐濟清澈的海水,撒哈拉的沙漠……他的聲音醇厚動聽,於是時間過得飛快,正是意猶未盡的時候,陸泊然忽然停下來指了指藥瓶,語氣很是興奮:“太好了,終於打完了。”
淩晨時分整個醫院裏安靜肅穆,陸泊然正打算按鈴喊護士,剛抬手就被關淩藍一把按住,她搖了搖頭,顯然覺得如此興師動眾沒什麼必要,很熟練地去揭自己手上的膠布:“不用麻煩,我自己來就行了。”
她從小在孤兒院長大,不知道父母是誰,沒有親人陪伴,所以深諳凡事都要依靠自己的道理。久而久之,也就成了習慣。
“你啊……”陸泊然長歎了一聲,不等她再說什麼,低頭拉過她的手幫她拔針。他的手沉穩有力,可動作輕柔。他的指腹蹭過她的手背,隻覺得一陣刺痛, 就看到尖銳的針頭帶著一滴血珠,正被他捏在指尖。
“疼嗎?”
陸泊然小心地托著關淩藍的手不放,緊張關切的目光仿佛都帶著滾燙的溫度。關淩藍按著手上的膠布,木然地搖搖頭,他這才把針頭別在藥瓶上,然後慢條斯理地用紙巾擦起手來。
如果說疼痛的話,她經曆過的,遠比這個要多得多。
初學武術時要拉筋鬆骨,感覺身體像被拆開再重新裝回去,肌膚上貼了一層細密的汗珠,就算再疼,也要咬緊了牙關不能讓自己發出一點聲音。
想要打人,永遠都是從被打開始的,身體被不停地摔打,重重跌在冰冷堅硬的地麵上,撞出青紫的淤痕。日複一日地重複,直到有一天,她學會掙紮和反抗,並用同樣的方式,把別人狠狠踩在腳下。
從來沒有人問過她一句,疼嗎?
關淩藍的眼眶一熱,忍不住別過頭,用力眨了一下眼。
“餓了嗎?要不要陪我去吃夜宵?”
陸泊然顯然沒發現關淩藍的異樣,隻是摸著肚子無意識地吞咽著口水,這大半晚上忙活的,他都餓了……
關淩藍雖然沒有胃口,但是一顆花崗岩的心卻被陸泊然這一句關切的“疼嗎”搞得柔軟起來,所以說帥哥就是天生有優勢,隻要不是太過分的要求,她都不打算拒絕。
更何況,她也有點餓了。
隻是三更半夜的,要找一家尚在營業又好吃的飯店還是有些難度的一件事, 關淩藍陪著陸泊然走了半條街,走得腳都軟了,終於找到一家賣燒味的小店,店裏倒是燈火通明,油光錚亮的燒鵝燒鴨掛在門口,外麵罩了個玻璃罩子,夥計趴在櫃台上昏昏欲睡。
店裏還有一桌客,五個膀大腰圓的男人圍坐在一起,吵吵嚷嚷地嚼著大塊的燒味,桌上杯盤狼藉,吃出來的骨頭毫無顧忌地往地上吐去。
陸泊然看了頓時就皺起眉頭,苦於沒得選,隻能拉著關淩藍貼著牆根溜進去,撿了角落的桌子坐下,研究了一下菜單,然後給自己叫了份雙拚飯外加凍鴛鴦,知道關淩藍剛退燒見不得油膩,陸泊然還貼心地幫她要了白灼芥藍配皮蛋廋肉粥。
雖然店麵環境讓人不甚歡喜,可是不得不說,燒味的味道卻是出了奇得好, 讓陸泊然大感意外,一迭聲地讚著好吃,喊了夥計來再加一份燒鵝叉燒雙拚,夾著筷子猛吃,差點把頭埋進盤子裏去。
關淩藍用勺子盛了粥慢悠悠地抿著,小火慢燉的粥都會有細膩的口感,她對飲食要求一般,所以芥藍白灼也一樣能大口大口地嚼碎了咽下,隻是對麵陸泊然不太優雅的吃相讓她對這些看起來油膩膩的燒味也產生了好奇,所以小心地伸筷子過去夾了一塊。
“真的很好吃的,你嚐嚐看。”陸泊然殷勤地把自己麵前的燒味夾到關淩藍的碗裏,瞪圓了眼睛滿懷期待地望著她。
關淩藍被他的眼神晃得有些頭暈,低下頭把肉都塞進嘴裏嚼著,很香,味道很足又不油膩,於是吃得意猶未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