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泊然拉著關淩藍站到酒架麵前,看也不看,隨手拿下一瓶隻剩下小半的威士忌,取了兩隻杯子各倒了一點。關淩藍聞到凜冽醉人的酒香,覺得仿佛有片羽毛輕柔拂過心上,於是深吸了一口氣,接過酒杯仰頭一飲而盡。
“好酒!”
齒頰留香,舌尖微醺,關淩藍忍不住讚歎,陸泊然捧著杯子隻敢抿一小口, 他的酒量著實不好,所以不敢多喝。
“我請你喝酒,你陪我聊天吧!”
陸泊然非常適時地提議,關淩藍隻要有酒喝,隻要條件不過分都可以一口答應,何況隻是陪聊。於是陸泊然很開心,眨了眨漂亮的杏眼,琥珀色的瞳孔裏閃過狡黠的光,當即就抱起酒瓶,領著關淩藍上天台去了。
關淩藍對天台其實一直有些恐懼,但別墅隻有四樓高,再加上她喝了點酒, 站上去深呼吸了一會兒,內心翻湧的情緒倒是也漸漸平複了下來。
要說別墅裏視野最好的地方,當然是天台,開闊的露台上並排擺著兩張躺椅,是關淩藍喜歡的暖紅色,躺上去正好能看到天邊鋪滿紅彤彤的朝霞,遠方是一望無際碧藍色的海麵,水天相接的地方閃出一道耀眼的金光,是太陽就快升起來了。
“太陽快要出來了……”關淩藍端著酒杯感歎,她本來睡眠就極少,雖然折騰了大半夜,可是剛剛在車上睡得那一覺倒是格外踏實,此刻絲毫沒覺得困倦, 倒是神采奕奕的樣子。
陸泊然神情慵懶地以一個詭異的姿勢把自己蜷縮在躺椅上,他的酒杯擱在旁邊一直沒動,倒是將不知道從哪裏翻出來的巧克力吃得津津有味,感歎道:“在這裏看日出,視野果然很不錯。”
“都是你們有錢人的享受,”關淩藍似乎對此非常不齒,但喝人的有點嘴短, 尤其是這麼好的酒,她隻能悻悻地補充了一句,“不過景色確實是很不錯。”
“海景別墅嘛,要的就是視野。”陸泊然伸了個懶腰,“不過澳門天氣太熱了,我在北方有套別墅,下雪的時候看海景,那才叫與眾不同,心曠神怡。”
“下雪天看海景?”
關淩藍自小都生活在南方,雪都很少見,更別說是下雪時候的海景了,於是顯得十分好奇。
陸泊然點點頭,一眼就看出關淩藍隱約有些探究的表情,於是立刻笑了: “景色一流,有機會帶你去看看!”
“好呀!”關淩藍隨口答應。她覺得陸泊然可能隻是客套,於是也隻能用客套來回答。反正他隻是旅遊觀光客,過幾天就會離開澳門。
所以,這根本也不能被算作是承諾。
“你想聽故事嗎?”
陸泊然忽然問,話題提起來的明顯有些突兀。隻是因為雙方之前都沉默太久,總歸是需要一個人重新引起話題來的。
“什麼?”
“葡萄酒之神,狄俄尼索斯。”
陸泊然講的是一個淒美的愛情故事,人間的公主塞墨勒愛上了天神宙斯,她以為這就是值得她用一切來守護的愛情。可是天後赫拉告訴她,他根本不愛你, 因為他根本就沒有讓你看過他真正的樣子。
關淩藍不知道陸泊然為什麼會突然說起這個故事,明明聽起來無關緊要,可聽著那個男人醇厚動人的聲音,心裏那份悲傷卻越發濃重起來。
“塞墨勒問宙斯是否真的愛自己,宙斯回答她,我的愛,是要用生命來交換的,你願意嗎?”
到底什麼樣的愛,是需要用生命來交換的?
關淩藍握著酒杯的指尖用力收緊,那句話就像是一根刺,深深紮進了她的心裏。陸泊然的聲音忽然停住,他眯起眼眸望著她,將種種複雜情緒都收在了心裏。
“後來呢?”
關淩藍不自覺地托著腮,此刻她已經完全被他講述的故事所吸引。
陸泊然慢條斯理地把巧克力嚼碎了咽下去這才又繼續講故事:“塞墨勒說, 我願意。宙斯於是在她麵前現出雷神的原形,他身上的雷電點燃了整個宮殿,連同塞墨勒一起,被燒成了灰燼。宙斯隻來得及救出尚未出生的狄俄尼索斯,卻隻能眼看著公主死在自己麵前,死無全屍,灰飛煙滅。”
關淩藍端著酒杯安靜地坐著,這個故事聽得她此刻心裏總覺得不是滋味。
為愛而付出生命的塞墨勒,又或者是那個讓公主甘願為愛獻身的天神宙斯, 他們都是存在於神話傳說中的虛幻影像,而唯有為愛犧牲的人,才是記憶裏永遠無法被抹去的真實。
她曾經問過自己,是否真的對齊風沒有半點情誼。
真實的答案會傷人。齊風最後雖然不是為情而死,可她卻深知自己其實是幫凶。
那個瞬間,她忽然看透所謂的對與錯、真實與虛假……她害怕麵對真實, 午夜夢回,時光深處,那個男人的影子久久纏繞在她的周圍,揮之不去。她不愛他,但卻無法忘記他。她知道那種情緒叫作愧疚自責,所以,她義無反顧地選擇了逃離。
逃離那座城市,逃離那樣的生活,逃離一直在掌控她人生的男人……一年來,她任憑自己蟄伏在世間的最底層,漂泊動蕩、隨波逐流,所做的一切,不過隻是為了懲罰自己而已。
“關淩藍,等等,你先別動!”
陸泊然忽然提高了語調,這一下倒是把關淩藍搞懵了,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半天沒反應,倒像是聽了他的話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