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驗室內非常昏暗,有的隻是儀器上閃爍的熒光,周圍響徹著人類在死亡前最後的掙紮哀鳴,而手指轉著電子鑰匙的男人則玩味地看著懷中的女孩,那對於五月來說陌生又帶著幾分熟悉的麵容,是難以形容描述的完美,是令人心寒的完美,哪怕那完美英俊的臉上笑意自然。
在他的異樣的目光下,五月臉色平靜,直視著他,說道:“人造生命,我能自己走。”
“嗯。”杜梟一個單字應了她一聲,但臉上的表情並沒有半分認同,事實上,他也確實沒有放手。
“你為什麼不放手?”
“如果不滿意,你就自己掙脫我,就像對付外麵的人類一樣,”杜梟在昏暗的光線中咧嘴笑著,美得有些不真實的臉看起來多了幾分生動,“很輕鬆就解決了,不是嗎?”
看了眼他,五月忽熱沉默起來。
直到杜梟問她:“這是我第一次以真麵目示人,既然你認得我,那麼還記得我的名字嗎?”
五月抬頭,反問道:“人造生命需要名字嗎?”
就像組成機器的零件材料,就像構建房屋的混凝土泥沙,人造生命從誕生那天起,就意味著是人類這個種群的一部分,他們的作用從完善人類自身,到漸漸變得有了獨立的思想,變得越發完美,但卻改變不了他們隻是為了某個需求而產生的存在。
不過,越是擁有智慧的存在,約會思考一個問題,自我是什麼?
杜梟第一次覺得,有人可以直接用言語刺入他的內心,劃出一道血淋淋的傷口,偏巧他還無法反駁。他臉色一變,眼神瞬間變得冰冷,抱著五月的手加了幾分力氣,卻沒見到對方臉色有絲毫的改變。於是他笑了起來:“機器人和我們,有區別嗎?”
“有,我們都有單獨的編號。”
“那麼,你們的世界,除了黑白,進製代碼和冰冷,還有什麼?人類會哭會笑,會發怒會妒忌,能不斷適應環境進化,擁有無止盡的欲望,有豐富的人生,你們除了萬年不變的強大,還擁有什麼?其實……和我們沒有區別。”
隨著杜梟的聲音落下,兩人所在的隔離間已經達到壓力的臨界點,如果外間的液態再提升,這裏的鋼化玻璃將再也無法承受。哢吱地龜裂聲,細不可聞地響起,然而兩人誰也沒有去管,大眼瞪小眼,一個冰冷壓抑,一個木然平靜。
忽熱,五月嘴角綻開一個淡淡的笑意,她摸了摸自己的表情,說道:“不,如果我‘死去’,還有人會願意為了我哭泣,這個,你沒有。”
杜梟身體輕輕一震,隨後恢複正常,盯著五月冷笑道:“你確定那是‘人’?”
“從物質構造層麵來說,他不是機械生命,也不是純粹的人類,不過,他卻是真正的擁有複雜思想的‘人’。”五月淡淡地說道,她沒有去看杜梟的眼睛,反而望向出口的地方,那裏有個急匆匆趕來的熟悉的身影,遠遠看去,即使模糊,她也望見了對方麵上的焦急。那種患得患失,分不清愛恨的複雜表情,卻難以掩飾焦慮的擔憂。
慢慢的,一個頗為複雜的立體圖形投影在五月身邊出現,她看著裏麵不斷變化的數據流:“因為他知道什麼是‘愛’。”
房間,隨著五月的話音崩潰了,液體卷來的激流形成巨大的漩渦,拍擊衝向排水和通風的管道。
水中的屍體橫七豎八的打轉漂浮,站在高處剛剛趕來的沐鈞,氣息微喘,眉頭緊皺,沒有多加思索,一手扯掉身上的襯衫,直接縱身躍入水中。
光輝組織內部,瞬間大亂。
一切儀表和控製係統都失靈,隻能依靠人工操縱。
與此同時,更壞的消息是,在他們與赤煉組織拚得你死我活的時候,雙方的產業都在無聲無息之間被摧毀,看不出是誰動手,但根據可靠線報,那些被禁錮在人類空間與機械空間通道中的高智商的人造生命,一夜之間全部消失了!
明明隻是人類投石問路的試驗品,明明隻是危險的分擔者,但在這個時候,突然脫離了人類的掌控,失去了蹤影。
此刻,在一號城市的城市排水口,殺氣四溢。
這是一片淺灘,汙穢的水流剛剛沒過人的腳裸,發出腥臭的味道。
渾身濕透的杜梟和沐鈞正在對峙著,雙方視線在空中交纏,碰撞出激烈的火花。雙方布滿汙泥的衣衫上,還不斷滲出新鮮的血液,顯然已經交過手,而且互有勝負。
五月坐在兩人中間,她就是那兩個男人鬥爭的焦點,隻不過她這個焦點此時的身體綿軟地橫躺在水中,任由那些黑水衝著自己,順便看著上方兩個頭發滴著臭水的男人。不管怎麼說,這個地方實在不是爭鬥的好去處,一不小心就會摔個狗啃屎,吃一嘴的人類排泄物堆積出的汙泥。
“她是我的,滾開!”沐鈞一步步往前,執著地盯著五月。
杜梟挑釁地反擊道:“算了吧,她可是難得一見的機械生命,誰都知道,機械生命不是屬於任何人的,你連保護她的勇氣都沒有,任由她成為試驗品,還親手把她禁錮送往死亡的邊緣,還有資格說她是你的,這不是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