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宸手裏照舊買了一大包東西,她把車停進車庫裏(那個車庫買公寓的時候送的,一般是杜宸在用),她拿了鑰匙,好像要陪我上去,可是把我送到公寓門口,卻站住了。
“什麼東西忘在車裏了?”我看著一臉猶豫的杜宸,有點奇怪,她向來做事雷厲風行,很少會有這種表情。
“我不上去了,”她搖搖頭,拿自己的磁卡在單元門上刷了一下,然後把我推進去,“沈一默,答應我不管說什麼話,都要三思而後行,說出去的話收不回的。”她低下頭,深吸一口氣:“這個是沈儒之前常常跟我說的,做父母的,不管怎麼樣錯了,都是對的。”
所以你才選擇了懲罰自己嗎?
我點點頭,不知道她為什麼會這麼說。
“小默,”她繼續令人不可思議的吞吞吐吐著,“上去吧。”
我點點頭,看著她轉身走遠,然後按下電梯。
電梯將要關上的時候,有個女聲在外麵喊著“等一下”,我按了一下延時,門開了,她道著謝走進來。
那個女孩……沒錯,就是那個女孩。
“哎,是你啊,好久不見,你去哪裏了?”她睜大眼睛,笑眯眯的問。她就在小區門口的花店工作,上個暑假自從第一次見麵之後,碰見的次數就多了起來,她於是也記住我了。
為什麼這個世界上,到處都是與沈儒相關的記憶呢?
“我現在在西安上學,前幾天剛剛回來。”我微笑著,看著電梯上的數字不斷地變換著。
“哎,好棒啊,我喜歡西安。”她依然笑著。
提起沈儒吧,問我沈儒在哪兒吧……我依然看著那紅色的,不停變換著的數字,在心底祈禱著。
她的樓層到了,說聲再見,她走出了電梯。
隻剩了我自己。
我跟電梯牆壁四周的金屬麵上映出來的自己麵對麵站著,那個沈一默臉上帶著極其奇怪的,駭人的笑容。
我剛剛在想什麼?
電梯停了,我走出去。
袁讓和宋陶在門口站著,跟他們兩個交換過眼神,我突然明白怎麼回事了,杜宸的猶豫也全都說得通了。
“少爺……”
“不用說了,我知道。”他的聲音很輕,還沒說完就被我打斷了,他臉上的表情很奇怪,然後跟宋陶交換了一下眼神。
“對麵。”宋陶簡短的說,指了指沈儒的公寓門。
門虛掩著,輕輕一推就開了。
自從沈儒離開以後,這是我第一次進他的公寓。
有個人坐在陽台上的茶座裏,看著玻璃落地窗外的風景。那喝咖啡的姿勢,像極了沈儒,我瞬間以為回到了兩年之前。
兩年前沈儒過來問我他的陽台裝成什麼樣子的時候,我隨便給出個建議,沒想到真的被采用了。於是他的陽台裏裝了酒櫃和複古的照明燈,還有歐式茶桌和座椅。
那兒有全市最好的風景。
“你來了。”他聽見我進門的聲音,並沒有回頭,而是把咖啡杯放在了桌子上。
範思哲的骨瓷,粉色碎花,鑲著恰到好處的金邊。杜宸對於咖啡杯的執著遠遠超出我和沈儒的想象,本來不想用,但是在我們兩個原本從商店裏淘回來的咖啡杯葬身於地板之後,我還是懷著無比小心翼翼的心情把那套好幾千的咖啡杯拆開了。
那個時候我們兩個都懷著莫名的歉意。
“好久不見了是吧,不認識我了?”他繼續說,站起來,轉頭看著我。
他的顴骨上方是我的眼睛,帶著我沒有的城府和深度,直直的盯著我。
“爸。”我輕輕張口,隻擠出一個字。不管我在杜宸麵前怎麼不屑,麵前這個男人是我一直以來,無可否認的恐懼來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