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房東趕出來已經兩個小時了!剛還晴朗的天氣,卻忽然下起鵝毛大雪。
若是平日,郝雲可能會透過窗戶,愜意地欣賞雪中的風物。如今,她自己就成了雪中的風物。
雪已經厚厚地蓋住她的頭頂,遠遠看著她跟一夜白頭的魔女一樣淒涼。
她上星期四的感冒到現在都還未痊愈。吹了兩個小時的冷風,便又開始咳嗽起來。每咳一下,幾乎就要把五髒六腑咳出來一樣難受。
郝雲的眼眶發酸,發紅,卻不是因為凍得。
她拚命將指甲鑽進手掌,試圖通過肉上的痛緩解內心壓抑著的痛苦。但她做不到,幹脆坐到路邊的長椅上,任由自己涕泗橫流。這是她第一次允許自己在外麵暴露情緒。
郝雲哭了很久,哭得得稀裏嘩啦,仿佛要把過去二十幾年的委屈全哭出身體去一般。
“你……你還好嗎?”
突然一陣溫柔的男聲自她身旁響起。哭聲戛然而止。她眼前出現模糊的一個散發著奇香的手帕。
“我沒事!我沒事!不用了!謝謝!”郝雲胡亂擦了眼淚,哽咽著說。
“那好吧!”不知道是不是凍傻了,郝雲感覺那陣聲音比剛才冷了許多。
她抬起頭,不禁詫異又感動。四處橫飛的雪景中站立的這位高個子,身穿黑色風衣,戴著褐色圍巾,年輕優雅的男人正是剛才那陣聲音的主人。
“你……怎麼了?”男子猶豫地用手碰了碰鼻子,最後還是問道。
“我……我沒什麼事。”郝雲吞吞吐吐地說出違心話。她當然有事。她微信餘額隻有152塊錢,無處可去,卻又不能回家找媽媽。媽媽已經有了自己的新生活,她打擾不得。
“雪下得這麼大,你怎麼還坐在這裏?”他似乎看穿了郝雲勉強的自欺欺人的話,看向她鍍了層雪色的行李箱。
“我……我無家可歸又……又沒錢了!”說著,她的委屈又變成眼淚,滑落在雪地上。
那位男子靜靜地看著她,再次將那個散發著奇香的手帕遞給她。
郝雲連忙擺手示意自己不需要,左翻右找,卻找不出紙巾擦眼淚。黑色的身影突然蹲下來,占領了郝雲的全部視線。接著,一隻又白又修長的手,輕輕地用帶著香味的手帕給她擦眼淚。
她的目光和雪花逆向延伸。她終於看清他的臉部輪廓。但她隻記住了他的眼睛。
他有一雙深不可測的眼睛,若此刻沒有溫柔地微垂著眼眸,很可能使人誤以為那雙眼隱藏了世界上所有的秘密。
“如果你需要的話,我可以幫你!”他並沒有看郝雲,擦完眼淚,將手帕地放在郝雲的手上,不緊不慢地站起身說。
霎時間,雪花在半空中停滯。世間隻剩郝雲感動的心跳聲。
在郝雲的眼裏,他儼然不忍人在世間受苦的善良的神使,通神散發慈悲的光,照亮了雪和她的心。
“我可以幫你!”他用淡淡的語氣重複了一遍自己說的上一句話。
“我不能再麻煩你了!”隨著他的聲音,她也站起來,感激地說。
郝雲在陌生人跟前哭過一通後,覺得自己的處境其實也沒多糟糕,心裏反而多了一層如雪一般朦朧的暖意。她想自己雖然無處可去,身上沒有多少錢,但她可以找兼職。至於房租的錢,大不了跟老板提前借。眼下,隻要解決住宿問題就好了!
想清楚後,她朝他真誠地微笑著,用依舊很低的聲音說:“剛剛十分感謝你!又很不好意思!你的手帕我會洗幹淨再還給你!”
“不用!就當我送你好了!”他依舊沒有看她,依舊淡淡地說。
“那……感謝你!”郝雲說完,拉過一旁的行李箱,向他鞠了個躬轉身就要走。
“你要去哪裏?”郝雲沒走幾步,他的聲音就自她的身後響起。
“我不知道。”她郝雲沒想到他會這麼問,便茫然地回頭說。
“我可以為你提供工作,住宿夥食全包,工資可以預支。”不知何時,他的手裏已經拿起了一根點燃的香煙了。
雪落在冒著紅色星火的煙頭,融成水。
郝雲凝望著他的眼睛,已然忘記自己頭發上的雪也早已融成水又結成一根根硬硬的冰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