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川侯府庭院深深,一重樓宇隔著一重,芷嫀已經不是第一次過來了。但是頭一次,侯府竟然安排了青帷小油車送芷嫀到鄭秀蘭的院子。
她表麵淡定,實則心內暗暗為這種貴客待遇驚疑。
下了車子,隻見璿珠帶著幾個身著粉嫩春衫的丫鬟迎上來,行禮道:“葉姑娘來了,快請進來。”
芷嫀忙還禮,道:“怎麼敢勞煩璿珠姐姐來接,我自己進去便可以。”說著,抬眸不經意的打量璿珠的神色,隻見她臉上白白淨淨,但她眼尖的發現那粉是剛撲的,仿佛太匆忙還沒有撲勻。
璿珠微笑,但眼底卻是一片疲憊,她扶著芷嫀一起走,讓餘下的丫鬟們都退後幾步。
芷嫀凝思,低聲問道:“璿珠姐姐,你可是有話跟我說?”
璿珠聞言,睫毛眨了眨,喃喃一般說道:“葉姑娘,你可知道我們小姐已經幾天沒有精神下床,今早還是知道你要來,才起床用了點粥。”
芷嫀一驚,“你家小姐怎麼了?”
璿珠眼淚忍不住掉了下來,“太後懿旨,封我們小姐做太子良娣,她……她知道後不肯用飯了。我們夫人說了幾回沒用,姑太太抱著病體也來勸她,還有長公主,郡主……您還是她頭一個主動要見的人,求您一定要勸勸她,她這樣不止傷了自己的身體,也損了天家的顏麵。若是叫太後和太子殿下曉得,我們小姐還有什麼好日子……”
說著,已經到了室內,璿珠怕自家姑娘可能會說一些冒犯天家的話,讓人聽見傳出去不好。因此趕了丫鬟們出去,獨自己和玲瓏守在外間侍候。
鄭秀蘭穿了一襲藕荷色左衽春衫,一條繡桃枝長裙,臉上淡施薄粉,頭上濃密的青絲隨意綰了一個偏髻,插著寶藍點翠珠釵。
簡簡單單,比之以前的清雅,這樣的打扮更可以說是素淡。
她的臉頰比之受寒症所苦沒有血色的芷嫀還要蒼白幾分,倚躺在榻上,趴在紫檀鏤空雕花小幾上看著芷嫀送她的畫卷,神色認真投入。
聽到腳步聲,她抬頭看向芷嫀,笑了一笑,道:“你來了。”她的笑容虛弱,聲音也失去了以前的柔美,變得暗啞。
芷嫀眼睛一熱,道:“我們才多久沒見,你就瘦成這樣子。”
鄭秀蘭招手,讓她坐到榻上小幾邊來。聽到芷嫀這麼說,竟然還笑道:“我就是沒有心情吃飯,可能是天熱的關係。”
芷嫀坐下來,看到自己畫的西春園湖景,道:“你若是喜歡,下回我再為你畫一幅圖。”
鄭秀蘭怔怔的看著湖上的小島,白皙瘦削的手指在上麵輕輕撫摸著,道:“不……這副就很好了,我很喜歡。”
芷嫀心底隱隱知道她喜歡的人是安南王世子,所以才如此排斥做太子良娣……那個人,也是讓她心底牽係著的,所以她對鄭秀蘭所承受的那種渴望而得不到的感受感同身受。如果家裏也逼她嫁給康鵬舉,她的反應應該會比鄭秀蘭還要激烈。
眼睛忍不住濕潤了,芷嫀拉住鄭秀蘭,掉淚道:“你怎麼能這麼糟蹋自己,我是多想要有一副健康的身體,為了身上的病,多少****夜夜睡不著覺。可是你健健康康的,還出生在這麼好的家裏,怎麼能為一點點不如意就傷害自己。”
鄭秀蘭見她哭了,自己也撐不住那虛虛掛著的笑,泣聲道:“你不明白我有多難受,自那日從宮中回來,我就怕會有這麼一天……我不敢跟母親說,也不敢跟菡姐姐講,就怕講了會一語成籖。結果幾天過去了,一天消息都沒有,我以為就都好了,沒事了,可是沒想到宮中會下懿旨……”
她說著,斷斷續續,磕磕碰碰,毫無條理頭尾,但是芷嫀聽懂了,她走過來抱住鄭秀蘭。
鄭秀蘭靠在芷嫀的肩上,哭的稀裏嘩啦,“我心裏一百個不願意入東宮,跟母親說,她隻說我糊塗了,再有這樣的話就不配當鄭家的女兒。我也知道,太後懿旨一下,天下皆知,沒有反悔的可能,可是我根本不喜歡太子……”
坐在外間的玲瓏有些坐不住了,她咬著唇,不安的對璿珠道:“這種話,讓這位葉姑娘聽了……要不我進去一下?”
璿珠也有些怕,不過卻阻止玲瓏行動,道:“姑娘難得有個可以說話的人,說出來葉姑娘再勸勸她,說不定就想開了……等葉姑娘走時,我會送送她。”以她的聰明,應該知道有些話是隻能聽不能說的。
裏頭芷嫀正讓鄭秀蘭喝水,聲音斷了一會兒。
良久,鄭秀蘭心情平靜了些,拿著繡梅花白綾帕捂住臉,聲音含糊道:“真丟臉,讓你笑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