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芷嫀淩亂的做著噩夢。
一會兒,她看到家安因為端了藥,舊病複發,在北周簡陋的梢房柴堆上無人照看,淒涼的死去;一會兒,她夢見父親年紀大把,受不住北周權貴的折辱,撞牆而死;還有那麼一會兒,她看到嫂子高氏在夜半時分,悄悄解下腰帶,投繯自盡……
高氏伸出長長的舌頭,睜著大大的眼睛,麵色青白可怕,眼睛流出兩行血淚,靠近芷嫀,低低的叫,“三妹妹……三妹妹……”
芷嫀一下子驚醒了,猛的坐起身來。
趙永牧被她的聲音和動作吵到,男性聲音低沉模糊,因為尚未清醒,還帶了一絲嘶啞。
“夫人,怎麼了?”
芷嫀怔怔然片刻,忽然雙手捂著臉,無聲的哭了出來。
怎麼了,昨日她沒有問葉葵父親他們的消息,甚至沒有問趙永牧……明明她之前也想到了,身為安南王,所知的消息肯定比外麵流傳的靠譜許多,可是她卻忘了問。
所以嫂子才會半夜入夢,驚嚇她吧。
趙永牧動了動,清醒一些。
接了內值夜差事的迎夏聽到動靜,忙披了衣服舉著燈進來。
趙永牧吩咐,“給夫人倒杯熱茶,可能是夢魘著了。”
迎夏忙答應,倒了茶,服侍芷嫀喝了兩口。見王爺和夫人都沒有想睡的意思,便取來兩個引枕讓二人靠著說話。
趙永牧問她,“幾時了?”
迎夏方才進來時看了刻漏,道:“快到卯時。”
趙永牧點點頭,迎夏悄悄退出內室。
芷嫀平靜了心神,勉強對趙永牧露出一個笑,“剛才……剛才的夢很嚇人。”但是笑容卻淒惶。
趙永牧安慰她,“不過是個夢,醒了就忘了吧。”
芷嫀搖搖頭,道:“王爺不知道,我夢見我爹爹、弟弟、哥哥、嫂嫂他們了。”
趙永牧一怔,才想到芷嫀的家人已經隨著承恩帝父子蒙塵,陷入北周為奴為俘。
幽光中,芷嫀雙眼發亮,伸手去抓趙永牧的大手,“王爺,我讓葉葵去外頭打聽北周的事,可是得來的消息,隻怕不盡不實的多,泰半都是不能相信的流言蜚語和私下揣測。可是您不一樣,一定知道實情,妾身求您,告訴我他們去了北周的情形。”
她雙眸水光顫顫,懇求的望著趙永牧。
趙永牧低頭看了眼手上冰涼涼的小手,心中一軟,道:“北周俘虜人數太多,過了江,在回盛京的途中,領兵的將領便不斷將俘虜中的仆婢下人或賣或送給當地的官員富戶。”他一頓,沒有說出這是好心的將領所為;有些領軍大將,直接挖個坑將一堆對他們而言無用的權貴奴仆婢女給活埋了。
“皇族宗親、世家貴族、朝廷文武官員及其家中女眷,泰半押送到了盛京,齊文帝大喜,大宴幾日,發了檄文汝寧候、蘄國公、蕭指揮使等人軍中,要其投降,隨著檄文而來的,還有承恩帝、太子等人的親筆書信……”
芷嫀聽得心高高提起來。
是了,齊文帝以承恩帝為要挾,要南晉大軍投降,不投降,也要借承恩帝父子的手諭來打壓南晉大軍的氣勢。可是葉葵根本沒有打聽到這一節,可見是被悄無聲息的隱瞞了下來。
“幾位大都統自然都不答應,消息傳回盛京,齊文帝大怒,前殿大宴招待北周世家顯宦文武百官,傳了南晉後妃並世家夫人前去捧酒跳舞侍奉……”
芷嫀身體一顫,睜大眼睛。
她聽說了北周權貴折辱俘虜,可是還是頭一次聽到這種細節,如果南晉後妃貴夫人們都是這種待遇,那那些不足為道的中級官員太太奶奶們呢?
趙永牧看到芷嫀的神情,口中一轉,不再細說,“……齊文帝命專門登錄看管俘虜的司監,按北周官員的爵位品秩賞賜南晉俘虜,除卻承恩帝父子並幾位皇子,其他俱都被賞賜下去……不過,有一部分南晉聲名斐然的文人,被北周官員並民間士子保了下來。還有一部分不涉及過多朝政的南晉官員,在南晉還有家人的也被提取出來,讓帶著金銀去贖……”
芷嫀聽得身體發寒。
王爺沒有說,可是她聽出來了,那些被賞賜給北周官員的南晉女子,包括了承恩帝後宮妃子、公主,親王郡主,郡君、侯門夫人、奶奶、小姐……獲賜的北周官員,難道還會因為顧忌她們的身份,而待之如上賓麼?
美貌一點的,別管是小姐還是奶奶,隻怕都如水中浮萍一般,身不由己。
趙永牧反手緊緊握住芷嫀冒冷汗的小手,道:“我已經派了人,帶著重金秘密去北周,你爹爹並不是掌握機要的大官,到時候花錢去贖,隻要尋得到人,肯定能贖的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