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拉斯說,十八歲的時候,我們就已經老了。
我說,當你找到工作的時候,你就已經老了。
畢業半年了,我還沒找到合適工作。每投出一份簡曆,如果沒有回複,我就在牆上劃一道杠。到了現在,我的牆已經看不見底色,幾乎都是杠了。所以,用東北話說,我的牆的質量實在是“杠杠”的。
老是買筆劃杠,這給樓下的文具店增加了一定收入,然而,他們並不感謝我。
所以後來沒辦法,我找了一個挺沒麵子的工作,專門負責在網站上幫人發帖打廣告。經過我手裏的商家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倒是也能一個月賺幾千塊錢。不過在大城市裏,這點錢唯一的作用,就是證明我的貧窮。
不過,中文係畢業的能走到這一步也算不錯。我的同學裏,有一個成了詩人,但更多的成了失人——失業的男人,失貞的女人,和幾個失聯的人妖。詩人和失人區別很大,但在收入不搞這一點上,還是達成了驚人的一致性。
我生活中最大的樂趣去城南閑逛。那裏有擺攤賣貨的,有賣藝的,有討飯的,當然也有算命的。
城南地區有個有名的算命先生叫作陳半仙。陳半仙原名陳芝麻,聽著像是個很陳舊古老的家夥,其實他隻是個中年人而已。他之所以能闖出名氣,其一,在於他的名字陳芝麻,很像某種腐爛的堅果的名字。其二源於他給一個副市長算命的傳奇經曆。那天,那個副市長喝醉了,滿身酒氣,來這裏醉醺醺地問他:“陳半仙,你說我前途怎麼樣?”
陳半仙為了能讓顧客高興,通常準備了三個套路。第一個是,施主,你最近要發大財。第二個是,施主,你最近命犯桃花。第三個是,施主你最近要高升。
本來他還有第四個套路:”施主,你最近有凶兆。”
可有一次一個女顧客說:“我一直有胸罩啊。”
然後,這個套路就被拿掉了。
那次副市長來了,他就給這位“副市長顧客”算了一卦,而後說道:“施主,您最近要高升。”
第二天,市長被雙規,這副市長頂上了,成為正市長,他果然高升了。
於是,新任市長就給陳半仙送來一塊匾,上麵鎏金大字,寫著:“神機妙算。”
陳芝麻把這個匾貼在了自己三輪車上。之所以他還有輛三輪車,是因為陳半仙除了算命,也兼職配鑰匙、開鎖、修自行車、送牛奶和賣狗皮膏藥。他自己說,修自行車是為了維持生計,算命則是自己的愛好和夢想。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兩手抓,兩手都要硬。然後他又說,人沒有夢想,和黃花魚有什麼區別?
時間久了,那塊“神機妙算”的牌子日漸蒼老,經過了幾年的風吹雨淋,幾年的日曬人踹,和幾年的狗啃貓添。現在它已經殘缺不全,變成了——
“申幾女日”。(神沒了“衣補旁”,機沒了“木字旁”,妙沒了“少字邊”,算丟了頭和腳。)那天,我在街上正閑庭信步,就看見了“申幾女日”幾個字。我當時不懂,以為這肯定是算命裏很高級的一種咒語,就像《易經》裏的“乾元利亨”、“利見大人”什麼的一樣,於是我沒敢多問。
陳半仙看見我走過來,淡淡說了一句:“施主,你最近定有好運。”
我是個俗人,所以不可免俗,聽到了對我有利的話,我就停了下來。
他繼續說道:“你最近可能會得到一件寶物,那寶物能夠改變你的人生。”
我其實不信,但也有一搭沒一搭地說道:“那寶物可以讓我找到好工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