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正式歸入全縣戰鬥係列。李勇奇是我們的連長我們成為標準編製。我是排長,十個人的排,我們的連也僅僅三十來號人馬。我真擔心用這種嚴重缺編的編製抗擊對應編製的千張軍隊中隊。王大麻子是我們的組長,全民抗戰,我們無可奈何。
我們在山坡上構築了陣地,我從沒見過如此簡陋的壕溝、堡壘,沒有防炮棚,沒有緩衝壕,更沒有縱深一觸即潰的防備陣地。
我提出抗議,但嗬斥聲加上動搖軍心軍法從事的威懾力讓我閉嘴。我閉嘴,潰敗已不是第一次。漫不經心成了習慣,敷衍了事成了伎倆,潰敗不是失敗理由,炮火強大才是淪陷的公論。
聽天由命是我們這群人的未來,我們不是壯丁,更不是被裹脅,我們在保家衛國。可想歸想,我們無法保家更不能衛國。這種敷衍,這種漫不經心,注定了我們種群人的命運。我,聽天由命,也隻能聽天由命,我想過當逃兵,也已經逃過很多次,但現在我決定不再逃跑,我已經到了地頭,到了盡頭的地頭。
千張軍隊進犯真的成了實事。記不清是我第十幾次參加戰鬥,但到龍門我是第一次,我也第一次見到了千張國兵,陣地上每個人都見到了。
我憤然,我也興奮,僅僅十幾個千張軍隊的小隊疑惑斥侯竟然敢闖入我們的陣地,毫無顧忌地行進,悠閑得似在散步。他們耀武揚威地舉著膏藥旗,一組排頭兵在前,後麵左右分開,一組機槍,一組炮火組成三角形隊伍。四個排頭兵招展著軍旗立在離我們兩百多米的高處向我們這邊眺望,我們簡陋的工事似乎引起了他們的注意。
李勇奇用咬肌把牙齒咬出吱吱的聲音,馬蹄子瞄著他的漢陽造,細在鳥銃的上忙碌著,狗尾巴,螞蚱在對他們的士兵嘀咕。
更多的兵在瑟瑟地抖,有幾個鄉下佬更是恐懼得誇張地尿了褲子。也難怪,講千張國人講了幾年,連小孩哭鬧時隻要母親說聲“還哭?千張國人來了。”那孩子會立即停止哭鬧,很多人就是在這種恐怖的威脅下長大的。
我們已經得到李勇奇吩咐,等敵人五十米開外才能開槍。
三角形隊伍稍稍停留了片刻又繼續前進,終於在大約一百多米的地方停了下來。似乎他們對前方的異樣感到了威脅,排頭的四個千張軍隊變成了臥姿,後麵炮手和機槍手在構築臨時工事準備攻擊。屏住呼吸的不僅僅是新兵們,我握得過緊的槍托也有些濕滑,這是我過去沒有的現象,我後來想也許是第一次麵對看得見的真正的敵人。
我瞄著從石頭後露出鋼盔的頭頂,等著他冒出的頭。突然,一聲巨響,敵人的手炮飛過我們的頭頂在背後山坡上炸開,塵土蓋向我們。我們按照組長的吩咐保持安靜,幾個在我旁邊的家夥縮到壕溝內,抱著槍瑟瑟發抖,有的幹脆把槍丟在槍位上,蒙著頭臥倒在地這和我第一次戰鬥一模一樣。
馬蹄子幾個馬幫兄弟盡忠職守趴在戰壕邊,瞄著前方。細倒機靈,順手把別人丟棄在槍位上的槍拿在手裏,一支三八大蓋,讓他直樂。
但還沒等他放穩就被馬蹄子劈手奪過,“換一換,你還沒它高,扛不動。”塞過來一支漢陽造,“這個好使。”要人家東西還振振有詞,那是馬蹄子表示歉意的方式。
細倒也沒多說什麼,他覺得有支步槍就已經不錯。他手忙腳亂地擺弄著手中的槍,趴在戰壕上瞄著前方。
“砰”的一聲,慌亂中扣動了扳機,這是細做的好事。
第一次參加戰鬥,我們這種臨時拚湊的部隊出現這樣的意外是難免的,我後來想。
有了第一聲槍響,所有的計劃都沒有了意義。慌慌張張扣動扳機是我們大多數人在後來回憶時共同的說法。我們的陣地第一排槍就這麼蓋了過去,隨後引來的是對方的機槍轟鳴和步槍的瘋狂射擊,炮彈在我們周圍炮炸。
我沒有加入他們的對射,多年的經驗告訴我無謂的射擊隻是一種發泄,少得可憐的子彈節約著用才是殺敵和保命的法子,十五發子彈隻夠一個半彈夾,每顆都金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