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大殿。
直腰正坐龍椅，掌下是冰冷龍頭扶手，千淬百煉勾勒道道凹槽雕刻金龍盤臥，彎指指腹摩挲光滑材質，昂首半身金龍形象在指下反複摩挲中清明，金混玉成的龍椅森森冷意滲透層疊衣衫侵蝕皮膚。冕冠束發，重量傾壓頭頂，黃袍加身，金線繡成繁複暗金龍紋交疊下擺，指腹抹平袖口幾不存在的皺褶，挺腰展腰背凹陷，頸部弧度近乎拉直高抬頭撐頭頂冕冠，桌案上方正璽印昭顯尊貴身份。
抻臂按上璽印，攏指緊握描繪輪廓，這一刻，手掌天下的感覺無比真實。刀劍劈開人體撕裂肌腱的瞬間，溫熱鮮血噴湧臉上帶著獨有血腥味道刺激嗅覺，失敗者的鮮血順鐵器一滴滴滴落靴邊彙聚成血灘，鮮血染透玄色薄靴加重顏色，每步踩著白骨屍體踏上龍位是腦海深處的記憶，是世間最無可比擬的載體，每一個定格瞬間，都雋永而清晰。
呼吸充溢整個空曠大殿，白日群臣朗朗三呼賀新皇仍猶在耳，此時的寂靜獨留我一人享受餘韻。殿門大敞平鋪滿地月色，殿外頭頂可見的寸方天地燃滿天星幕蒼穹低懸，遙遙與沉浸在夜色中青石板麵相應和，一如永恒輪回的晝夜，坐在象征權力巔峰的龍椅上，掌握生殺大權，俯仰天地間我聽到自己的笑聲三震寰宇。
靴底踏石板台階空洞回蕩的聲響在夜間傳至大殿，聲聲鼓震耳膜。嘴角扯個不明顯的笑弧，沉眸凝視殿外台階逐漸進入視線的熟悉身影，屈指敲擊龍椅扶手，清脆敲擊聲應和腳步聲打破殿內死寂成為唯一旋律，沒有侍衛把手一路暢通無阻，腳步聲緩和有力間隔逐漸逼近。
玄青官帽進入視線，一步步邁上台階的人影逐漸清晰占據全部視線，高帽下組成臉部輪廓線條熟悉，官服層疊隨步蕩開一定弧度。
死寂大殿。
沉默的四目對視，片刻或者良久都在缺月流轉之間。熱辣目光鎖定行至殿下長身而立的人，陰影投射臉龐弧線隱沒昏暗大殿，線條深刻五官組合熟悉容貌，順衣襟開合寸寸往下盤剝審視。十指交疊腿麵壓平整龍袍，掌心按合細密針線繪成暗金龍紋帶搔癢撩撥神經，低沉聲線沉穩語氣開口，字字清晰告知自己身份。
“晉帝司馬仲達。”
勁瘦指骨合指穩端桌案上茶盞，素筆勾勒青藍花紋點綴細白瓷杯，杯內七分滿茶水早已冰冷不留一點溫度，翻卷新茶沉澱杯墊平鋪，傾蓋撥澄澈水紋方寸蕩開，再度帶青墨色茶葉沉浮起落，移目費神盯視手中茶杯，拂袖擺抻臂示意人上殿，唇棱抿平直線條，無波瀾聲調述命令。
“上來，仔細看看朕的龍椅。仲達，你可喜歡？”
彎臂重新去扶金龍扶手，掌下虛無觸覺，抬頭瞬間宏闊大殿蒙上霧氣，精致擺設褪去華彩留下單一線條，繁華之後是無盡空洞，隻留下相隔數十步的人空靈聲音“魏臣司馬仲達”回蕩耳際。
睜眼熟悉簡樸房間擺設入目，鏤金雕花香爐嫋嫋熏煙，三更未過窗外一片漆黑，一夢驚醒竟是最普通的祥和夜晚。
是年，太和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