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到家,爺爺奶奶已經做好晚飯等著向晴一起吃,向晴最愛的人除了媽媽哥哥之外就屬爺爺奶奶了,他們已經七十多歲了,自從爸爸去世之後,媽媽在外打工,向陽和向晴一直都是和爺爺奶奶住在一起,爺爺奶奶沒什麼文化,全家人都指著向陽和向晴兩兄妹為家裏爭光。

“晴晴,怎麼走路一瘸一瘸的?是不是摔跤了啊?”向晴去盛飯的時候被奶奶看出來了。

“沒有啊,就是回來的時候不小心扭了一下。”向晴一邊擺手一邊附到奶奶耳邊說。奶奶耳朵不好,別人跟她說話要很大聲音才能被聽見,但是向晴不喜歡很大聲音對著奶奶吼,她總是彎下腰,附到奶奶耳邊,再加上一些手勢對她說話,別人要很費力才能讓奶奶聽懂,向晴卻能用很溫柔的聲音讓她聽見,時間久了,隻要向晴在家,她便成了奶奶的專屬翻譯。別人都笑著說,在向晴麵前,奶奶完全不像是耳朵有問題的人。

“晴晴,放幾天假?”吃過晚飯爺爺翻著日曆問正在寫作業的向晴。

“哦,三天,星期五加上周末兩天。”

“嗯,才三天啊?街上那些初中生放七天。”爺爺眯著眼睛笑著問向晴。

“誒,我們都高中生了,有三天假就不錯了,你看我哥,三天都不回來,要關在學校做最後的複習。”向晴將書翻過另一頁說道。

“是啊,馬上就要高考了,不知道他會到哪裏去上大學啊……”爺爺眼睛裏充滿著希望又帶著點不舍,其實爺爺的心情向晴明白,爺爺對哥哥抱有很大希望卻也舍不得哥哥離開家去別的地方上學。

“爺爺,你就放心吧,哥哥成績那麼好,一定會考上很好的大學的。”

“是啊,晴晴,你去學校那天殺隻雞,帶去學校給你哥吃,他現在考試要補身子。”

“嗯,好的。”

向晴在家裏習慣和爺爺奶奶呆在一個房間裏寫作業,爺爺奶奶有時候和她說說話,有時他們自己聊著村子裏發生的事情,向晴偶爾也插上幾句,當然向晴問的都是些很沒頭腦的問題,比如突然聽到一個耳熟卻不知道是誰的名字就會問“爺爺,某某是誰啊?”爺爺總是假裝生氣,說:

“唉,你又忘了,怎麼老是記不清這些人呢,跟人家在村子裏住了這麼久……”然後又很耐心的跟向晴說是誰是誰。不知道為什麼向晴對於生活中一些事情經常犯迷糊,很多東西容易遺忘,久了身邊的人都習慣了,總是將她當成小孩子看待,很多時候都要耐心的提醒。向晴也已經習慣,所幸在學習上不像生活瑣事一樣,否則的話,估計送到學校會被人當成傻瓜那樣笑話吧。

向晴很喜歡和爺爺奶奶呆在一起,遠離城市裏的紛紛擾擾,在安靜的夜晚和爺爺奶奶悠閑地討論家常,不用理會外麵的世界,奢侈的享受家帶給自己的那份安心與寧靜,這種感覺無與倫比。

三天假期說長不長,因為它一晃眼就過去了,但卻也實在是很奢侈的事。時間是人世間最奇妙的東西,就在昨天你還會覺得今天有二十四個小時,除去吃喝拉撒睡十二個小時,你還有十二個小時的可支配時間,你完全可以用這二分之一一天完成很多事情,我們每天都在工作學習,我們每天都有十二個小時的工作學習時間,可是等到今天和明天的結界——零點時分,我們會突然驚醒:為什麼今天這麼快就過去了?我好像什麼事都沒做!然後繼續沉睡,帶著對美好明天的向往,繼續我們對明天的“可支配的二分之一”的期待。

寄宿生周日返校是學校不成文的規定,抱著奶奶做好的雞湯跑去向陽教室找他,向陽班上有個長得很水靈的姐姐,一雙大大的黑眼睛,白皙的皮膚,圓潤光滑的蘋果臉,每次看到向晴來都很開心的樣子(其實隻是向晴自己這麼覺得而已),以燦爛的笑容看著向晴進來然後離開,向晴每次都在想這個女孩子和向陽肯定有問題,都表現得這麼明顯是吧。礙於向陽一本正經地備考,直到他畢業後向晴才拿著他們的畢業照死纏爛打地追問,最終無果而返,事實證明向陽對這種事情也是毫無知覺的。

“喂,向晴,不要每次來我這裏就靠在門上死盯著裏麵的人看好嗎?會把人看傻的!你看那哥們眼睛都呆了……”向陽一邊說著一邊很無奈地將向晴從牆上扯了下來。

“回家玩了三天吧?爺爺奶奶怎麼樣?”

“這是一鍋雞,還有雞湯……”向晴將保溫盒遞給向陽。“你不要緊張,我最近都不來看你了……如果你想我的話,我可以考慮來看一下你,如果你緊張的話,我也……”

“哎,得了,自戀的毛病什麼時候能好呢?我看是你比較緊張吧?說話都語無倫次的……”向陽趕忙讓向晴打住。

“我緊張什麼,又不是我考試,真是的……我回教室去了。”看著一顛一顛遠去的向晴,向陽眼神變得異常溫柔,嘴角浮起一絲揮之不去的微笑。

雖然有些東西我們已經失去再也要不回來了,所幸有些東西還是依舊在那裏,未曾改變。比如向晴,比如她永遠天真爛漫的笑顏……

回校後又是一段比較鬆懈的一周——大家都沉浸在分班、換教室、認識新同學的喜悅中。對年輕人而言,新鮮感來得快,去得也快。很快的,等一切都安頓好後,又開始各自忙起了各自的活兒,學業、友情、愛情……

高中的友情來得容易,卻也來得堅固。由於同樣來自20班,向晴很快和姚路以及曾小凡成了無話不說的朋友,成了女子鐵三角。課間手挽手橫走在通往操場的小道上,討論著這樣那樣的事。姚路和曾小凡屬於一見麵就鬥嘴的那類人,而向晴就是調和劑,必要的時候出來緩和下氣氛,扭轉話題。人們有時候會有很多疑問,為什麼有些人在一起總是有鬥不完的嘴,關係卻永遠不會斷裂,卻在漫長的歲月中蔓延開來,深深地紮進每個人的心裏。可能這就是傳說中的革命友情吧,隻有相互了解、相互關心的人之間才會那樣口無遮攔、那樣肆無忌憚地表達自我。

向晴喜歡聽她們的爭論,因為覺得那就是生的體現,是生命的象征。一個人的時候,向晴總是覺得自己過於孤單,易於悲傷,雖然現實沒有太多值得她投注感情的事,但是總是不由自主的身陷泥淖。每次和她們倆在一起,處於低穀的思緒可以立即被拉回溫熱的現實。曾路喜歡文學,可能對自己稍顯強壯的身材不滿,尤其傾心於“閑靜時如姣花照水,行動處似弱柳扶風”的黛玉妹妹。摘抄本上到處可見那首攝人心魄的《葬花吟》:

花謝花飛花滿天,紅消香斷有誰憐?

遊絲軟係飄春榭,落絮輕沾撲繡簾。

閨中女兒惜春暮,愁緒滿懷無釋處,

手把花鋤出繡閨,忍踏落花來複去。

柳絲榆莢自芳菲,不管桃飄與李飛,

桃李明年能再發,明年閨中知有誰?

三月香巢已壘成,梁間燕子太無情!

明年花發雖可啄,卻不道人去梁空巢也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