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在樓梯碰到大熊。那時,第一節課的鍾聲已經響過了,我一次跨兩級地衝上樓梯。大熊從後麵趕上來,書包甩在一邊肩頭上,很快便走在我前頭。發現我時,他退了回來,問我:

“小矮人昨天真的去了圖書館?”

我故意不告訴他。

他臉上露出惶恐的神色,我憋住笑。

“你昨天為什麼沒出現?”我問他。

“我忘記了。”他懊惱地說。

我翻翻眼睛,裝出一副我幫不上忙的樣子。但他很快便不再懊惱了,好像覺得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就讓它發生吧。然後,他撇下我,自顧自往上衝。

要是讓他首先進課室去,我便是最後一個了,想到這裏,我拚命追上去,從後麵拉住他的書包喊:

“噢!等等!”

我竟然笨得忘了他的書包一向有如大石般重,用來沉屍海底再也適合不過。然而,我這時後悔已經太遲了,他本能地抓住樓梯扶手,那個書包離開了他的肩頭,朝我迎麵襲來,擊中了我的臉,我好比給一個沙包打中了,整個人失去平衡掉了下去。我拚命想抓住些東西來穩住自己,卻沒能抓住,一直往後墮,左腳撞到了樓梯扶手,後腦著地時剛好壓著自己的背包。

大熊站在樓梯上,驚駭地望著我。

千分之一秒之間,我把掀了起來的裙子蓋好,便再也沒法動。

他走下來,囁嚅著問我:

“你……你沒事吧?”

這是不是就是所謂報應?早知如此,我才不會戲弄他。

接著,我給送到醫院去,照了幾張X光片。那位當值的大齙牙醫生問我知不知道自己是誰。我說出名字,他露出大齙牙笑了,說:“鄭維妮,是小熊維尼的維尼嗎?”

我腦袋沒事,左腳卻沒那麼幸運,腳踝那兒腫了起來,活像一隻豬蹄,得敷三個禮拜的藥。

隔天,我踩著膠拖鞋,一拐一拐地上學去。大熊看到我,露出很內疚的樣子。

小息的時候,我留在座位上,他在後麵戳了我一下。

“什麼事?”我轉過頭去,鼓著氣問他。

“對不起。”他說。

“你書包裏都裝些什麼?”

“都是書。”他尷尬地說。

“你上一次清理書包是什麼時候?”

“書包要清理的嗎?”他一臉愕然。

“你從來不清理書包?”

他搖搖頭。

“你把所有書都帶在身上?”我問他。

他點點頭,好像理所當然的樣子。

我眼睛往上翻了翻,歎了口氣,埋怨他:“你差點兒害死我。我現在得每天坐出租車上學。”然後,我把頭轉回來,沒理他,站起身,一拐一拐地走出課室。

芝儀在走廊上,我朝她走去。她看到我,反而馬上走開。

“芝儀。”我就像單手劃船似的朝她劃去,問她說,“你沒聽見我叫你嗎?”

她望了望我,臉上的神色有點異樣。

“維妮,我們暫時還是不要走在一起。”她說。

“為什麼?”我怔了一下。

她低頭望了望我的腳說:

“我們一個拐左邊,一個拐右邊,你以為很有趣嗎?你知道我最害怕什麼嗎?”她停了一下,抿了抿嘴唇,有點激動地說,“我最害怕在街上迎麵走來一個跟我一樣的人,他也是一拐一拐的。”

“可我不是——”我說到嘴邊的話止住了。

“你不是真的,但我是。對不起,等你的腳沒事再說吧。”她轉過身去,拖著一個孤寂的背影走遠了。

都是大熊惹的禍,他害我沒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