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璐唱過一首歌,歌的名字是《時光小鳥》,中間有一段,她用如歌的聲音獨白:
十五歲的時候
時間是花蝴蝶
翩翩起舞,就在眼底
二十歲的時候
時間是小翠鳥
偶爾停留,棲在枝頭
二十五歲的時候
時間是小夜鶯
當你聽到林中的歌聲
隻看到它遠飛的雙翼
三十歲的時候啊
時間嘛是禿鷹
它無情的眼睛俯視你
你在那兒看到了殘忍
那時候的我,隻能夠明白二十歲的小翠鳥。等待發榜的時間又是什麼?也許是鸚鵡皮皮吧?因為是聾子,所以聽不到時間飄飄飛落的聲音。
發榜的那天一晃眼就到了。
大清早,班上的同學齊集在課室裏。當小矮人拿著我們的成績單走進來,大家都不禁屏息。
先是芝儀出去領成績單,她本來一直繃緊著,然後漸漸放鬆,露出燦然微笑的一張臉,說明了一切。一隻手插著褲袋的星一,繼幾年前那張驚人的減肥成績單之後,再下一城。他望著我們,臉上浮出一個淡淡的微笑。
輪到大熊了,星一使勁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替他打氣。他從小矮人手上接過成績單之後,朝我扮了個鬼臉。這是我們事前約定的暗號。鬼臉代表過關了。我大大鬆了一口氣。當他把成績單遞給我看時,我簡直吃了一驚。他考得很好,第一誌願計算機係應該沒問題。
隻剩下我了。當小矮人叫我的名字,我覺得好像呼吸不過來似的。我站起身,大力吸了一口氣,然後才走出去。快要走到小矮人麵前的時候,我突然發現小矮人看我的目光有點跟平時不一樣。他那張臉一向隻會掛著“我不覺得人生很有趣!”和“你看不出我是沒有幽默感的嗎?”兩種表情。然而,這一刻,他的目光裏卻帶著一點可惜,我的心情當場就變了。
那真是屬於我的成績單嗎?我握在手裏,壓根兒不相信是我的。怎可能這麼糟糕?
完了!我不會跟大熊一起上大學。
我垂下眼睛,瞥了大熊一眼,他等著我扮鬼臉。我多麼渴望我可以,可是我不能夠。
我默默回到座位上,低著頭,覺得雙腳好像碰不到地,身邊的一切都消逝了。
大熊從我無力的雙手裏拿過那張成績單來看。
“求求你,什麼也別說。”我低聲說著,眼睛沒望他。害怕隻要看到他,我的眼淚便會迸射而出。
我的眼睛投向小矮人那邊,卑鄙地搜尋那些跟我一樣的失敗者,有些人拿了成績單之後,當場就哭得死去活來。終於,所有成績單都派完了。小矮人說了一些話,我一句也沒聽進去。勝者安慰敗者,那些痛哭的同學身邊,總有一個或者幾個朋友,擠出一張苦哈哈的臉來,對他們說些安慰的話。我不願意接受那種虛假的感情,成為那個受恩惠的弱者。我假裝上洗手間,然後溜掉。
我在街上茫然晃到天黑,身上的手機響了很多次,是大熊打來的,也有媽媽打來的,我都沒接。他們的短訊,我沒看就刪掉。
沒有路可以走了,我隻好回家去。
當我經過我和大熊常去的那個小公園時,看到了坐在秋千上,茫然地等著的他。
我沒停下。
大熊看見了我,連忙走上來。額上掛滿汗水的他問我:
“你到哪兒去了?”
“恭喜你。”我苦澀地瞥了他一眼。
大熊走在我身旁,默然無語,好像是他做了什麼錯事似的。我望著前麵幾英尺的水泥地,回家的路,我走過很多遍,今天晚上,這條路卻特別難走,特別灰暗。
我終於回到家裏,掏出鑰匙,乏力地把門打開。
“再見了。”我說,然後關上門,把大熊留在外麵。
屋裏亮著燈,坐在沙發裏的媽媽看見我回來,好像放下了心頭的重擔,朝我微微一笑。她大概已經猜到了。
“這次不行,下次再努力不就可以了嗎?”她柔聲安慰我。
我什麼也沒說,匆匆躲進睡房裏,把門鎖上,癱散在床上,眼睛呆呆地望著天花板。
我累了,很想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