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時一過,王媽媽帶著翠喜翠憐,和四五個精心挑選出來的婆子仆婦,簇擁著媚娘走出內院,在垂花門處上了馬車,直往城西秦宅去。
馬車走了好一會,媚娘估摸著早出了候府,才鬆了口氣,問陪坐在側位的翠喜:
“上車太急,也沒顧得看一眼,有多少輛車?都有什麼人跟著我們?”
翠喜說:“除了大奶奶的車,婆子們坐了兩乘小點的馬車,三奶奶親自帶人挑選,禮品貨物裝了三車,一共六乘車子,百戰帶了二三十個人騎馬跟著!”
媚娘挑起厚絨布簾,隔著一層紗簾往車外探看,果然見距離車身兩步遠,一列身穿黑色衣袍的健壯家丁騎著馬,手執皮鞭緩緩隨行,將候府車隊與繁華熱鬧的街市人群隔開。
看這陣勢,徐俊英就沒考慮過讓她半路下車買點什麼東西,這算什麼?代替她拒絕各種邀約,不允出門,不讓結識外邊的夫人們,如果不是百戰來報,她可能連哥哥的任何消息都不會知道,更不要提回這一趟娘家!
徐俊英,處處卡著自己,他什麼意思?難道他和秦媚娘有仇?
真是豈有此理!
秦府,還是稱秦宅貼切些,的確是小門小戶,大門連個門樓都沒有,因年久失修,院牆粉皮早已剝落,露出青灰色的磚體,兩扇還算厚重的黑木門,由一位耳聾眼花的老家丁守著,百戰叫人幫著將門開大些,還遭到他的反抗,直到王媽媽急急走上前去,朝他比劃了兩下,老家丁才住手,裂開隻剩下幾顆牙的嘴巴,笑逐顏開。
媚娘站在車旁看著,禁不住內心一陣酸楚。
走上青石台階,步入大門,好歹還有個雕刻精致,喻意花好月圓的影壁,轉過去便是外院了,也是十分淺窄逼仄,候府的人一湧入,差不多就占了一半地方去。
王媽媽引著媚娘進了廳堂,見她隻顧東張西望,才想到她是大病過一場的,怕是早不記得娘家的事了,忙低聲提醒:
“奶奶做姑娘時,不是住在這裏的,咱們家原有一個大宅子,後來老爺去了……奶奶嫁入候府,太太才與大爺搬來這裏。”
媚娘點點頭,了解地說道:“老爺去了,大宅子賣了抵債,這是咱們家別院吧?”
王媽媽低著頭:“這是秦家祖上賞給一位管事的院子,隻有內外二進,那位管事是個知恩圖報的,他另置了新院子,便將這個還給大爺了。”
媚娘愕然,莫名感覺臉上有些微的燙熱:秦家敗落到這步田地,送出去的竟又要了回來!
看著娘家破敗的院落,再回頭看看徐府家丁婆子們光鮮的衣著,和臉上掩飾不住的輕視不屑,不由得一陣惱火,往堂上一坐,吩咐翠喜:
“叫百戰來!”
又對王媽媽說:“媽媽往後邊看看我母親,這許久沒迎出來,怕是也病得起不來,索性便攔著她在後堂,我讓百戰安排好這些人,自和翠喜進去!”
王媽媽點頭說:“是了,太太估計是腿膝老寒症又發了,站不起來是有的,我先進去看看,奶奶也快些兒!”
媚娘應了一聲,就見百戰匆匆走來,俯身行禮:“大奶奶有何吩咐?小的正要稟過大奶奶,去請太醫來給大舅爺診脈!”
媚娘說:“不用你去請太醫了,將家丁婆子們領回去罷,留下王媽媽翠喜她們服侍我就行了。你也看到我娘家境況,這般窄小,別說沒地兒坐著歇息,也沒這麼多米糧茶水供你們吃喝。回去吧,到時辰來接我就是了!”
百戰為難地說道:“這樣隻怕不行,候爺交待,過了午時便接大奶奶回府,這些人不吃不喝也無妨,讓他們站到門外去……”
“混帳東西!”
媚娘忽然發起怒來,猛拍了一下桌子,把百戰嚇了一大跳,忙躬下身去:“大奶奶息怒!”
媚娘板著臉:“你們餓著肚子站在大門口喝西北風,等我回去,就得受候府人的指責!虧你想得出來,是你那混帳候爺教你的?”
百戰驚得抬起頭來:“不、不是!大奶奶!候爺……候爺他不混帳!”
媚娘嗤笑一聲:“他不混帳?你也是個男人,以後你也會娶妻,你告訴我,你會不會住著豪宅,卻忍看你丈母娘家破敗至此?”
百戰不敢做聲,半晌才小聲說:“大奶奶不要生氣,候爺總在邊關打仗,剛回京不久……再說親家太太和大舅爺,也是才剛回到京城的,以前他們都不住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