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往小側院走去,進了院門,翠思眼前一亮:門邊花蔭下有口水井啊,怎麼不記得了?立即上前,見桶裏有小半桶清水,便將手裏的帕子伸進去浸濕,捧到媚娘跟前,媚娘會意,將帕子覆在臉上,連同麵具一起揭了下來,交給翠思收好,轉身往房裏走去,廊下婆子以為眼花了:明明是大奶奶來了啊,怎麼竟穿著丫頭的衣裳,梳著雙垂髻?想喊又不敢喊,呆了似地站在那裏傻看。
媚娘笑著說道:“沒見過我這樣是吧?我與三奶奶打賭呢,各自扮成另外的樣子,走在園子裏,看對方能不能找得到,想不我輸給她了,哈哈!”
如意和繡兒在屋裏坐著做針線活,聽見說話聲,趕緊出來,雙雙給媚娘行禮,如意說道:
“大奶奶玩得盡情罷?正燒著熱水呢,奴婢們打水侍候奶奶淨麵吧?”
媚娘點點頭:“也好,瞧我這頭發亂的,順便整理一下,讓翠喜來吧!”
如意和繡兒同時被選做通房丫頭,卻隻有如意服侍過徐俊英一夜,有了身孕,徐俊英不想讓自己孩子的生母沒有名份,鄭夫人病著未能顧及,就由老太太作主,抬了如意作姨娘,老太太卻不知怎麼考慮的,隻說繡兒與如意感情深厚,每日形影不離,相互照應,幹脆把繡兒也抬成姨娘,徐俊英對此沒話說,不知什麼緣故,也沒再到小側院來。如意胎兒滑掉,他來看了一次,此後就更不來了,兩名姨娘心灰意懶,得了允許,不必到大奶奶跟前侍候,每日關在小側院裏,相伴做針線活,過著平淡寂寥的日子。極少有人想起她們,兩個人又都是極內向小心的,不肯主動與人來往,媚娘管事之後,因為好奇去看過她們一次,覺得兩個女子太老實了,除了每月的月錢和一些添置的衣裳,其他諸如茶糖胭脂之類日常用品,她們不去找管事的報領,管事的或托辭太忙或真的忘記了,不送來,她們就不用,媚娘對她們的淡泊和無欲無求感到不可思議,她不是真正的主婦,對兩個小妾談不上排斥,感歎了一番,交給翠喜負責,讓人每月將日常用品盡數送到小側院,見她們針線活做得不錯,額外還給了綾羅布匹和絨線,讓她們盡著自己喜歡,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人非草木,如意和繡兒對這位給了她們許多關照的大奶奶自然是十分感激的。
當下如意繡兒趕緊走去整理妝台,翠喜和翠思手腳靈敏地替媚娘重梳發髻,插上金鈿玉釵,換了外袍,不過半盞茶時間,恢複了平日裝束,媚娘趕時間,也不多作停留,起身離去時對如意說道:
“我沒空時時過來看你們,還缺什麼,需要什麼,盡管與翠喜說,該吃的要吃,該用的要用,莫委屈了自己!”
如意低著頭,恭謹地說:“承大奶奶關照,奴婢們如今什麼都不缺。前兒奴婢咳了一陣子,也是奶奶讓人拿了藥來吃,如今已全好了,謝謝大奶奶!”
媚娘和她們說了兩句客套話,便走了,正兒八經回到上房,見過徐俊英,往桌旁繡杌上一坐,大歎:
“太累了!我後悔沒聽候爺的話,管著這麼大一個家,真不是我這樣弱質女子做的,光巡園子就要了我的命!”
徐俊英冷眼看她:“我讓寶駒去替你巡了大半個園子,卻沒聽他說看見你在哪裏!”
“寶駒麼?他還沒回來?”
“剛回。翠憐也使了兩拔人去找,三奶奶、四奶奶、姑娘們院裏一路尋回來,也不見你,真不知你巡到哪個園子去了!”
“她們自然找不見我,”媚娘接過翠憐遞過來的茶碗,揭開蓋子輕抿一口,平靜地說道:“我在小側院,如意、繡兒二位姨娘的針線活做得極好,我很喜歡,坐著賞看了好一會!”
徐俊英和她對視著,大概覺得她說的是真話,便把目光移開了。
媚娘說:“候爺得閑多往小側院走走,那小院挺好的,空氣清新,花樹繁盛……”
徐俊英要納鄭美玉為良妾,還不如多親近這兩個樸實的賤妾,姿色或許不如爛表妹,至少心地純良,比她好幾十倍。
“你不是說那小院濕氣重嗎?另選個院子,讓她們搬走吧!”徐俊英說。
媚娘一怔:“為什麼要搬?清華院有的是房子……”
是莊玉蘭或鄭美玉的主意吧?還沒嫁進來呢,先趕姨娘,沒有老太太或太太撐腰,她們敢這麼做?
轉念又想:兩個賤妾留在清華院或許真沒什麼好處,與其住在這裏等新奶奶、良妾進來折磨死,不如趁早脫身,最好徐俊英發發慈悲,還她們賣身契,給一筆錢,回家另嫁良人,那才是修功德了。
但現在她實在沒空閑替別人考慮,還是算了吧,各安天命,管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