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得堂前廊下,見秦夫人坐在廳堂右首,左邊坐著一位須發皆白、七八十歲的老者,堂下依次相對排列的十二個座位空著,兩邊廂卻站滿了不同年齡的男人女人,掃一眼過去粗略數一數,整個廳堂裏至少有四五十個人在。
娘家忽然多出這麼多人,媚娘好生奇怪,不覺停下腳步,秦伯卿已走到門扇旁,見狀又退回來,小聲對她說:“候爺第一次回來,帶了牲禮,母親覺得應該告知族裏人,六太爺得了消息,就帶著族中叔伯兄弟過來,和候爺認親!”
媚娘呆住:“不是說祖藉越州嗎?京城哪來的族人?”
徐俊英在旁笑道:“是族人沒錯,當年太祖出仕,來到京城,後來又回了越州,有些子女便一直留在這裏,各自開枝散葉,到如今就有這麼多族人了!”
媚娘看著他:“你怎麼知道?”
徐俊英說:“我比你早來,與他們說了一會話!”
秦伯卿歎口氣:“妹妹想不起來了罷!我們太祖、祖父子孫眾多,大多住在越州一帶……父親承祖父之後為官,帶著妻小進京,逢年過節祭拜祖先,不能回越州,就與六太爺這一支同祭祖宗!”
媚娘好不鬱悶,憑空多出許多族人,來跟徐俊英認親,感覺很荒謬,她都要撤了,他們認哪門子親啊?
“這位六太爺,是和太祖同輩呢還是和祖父同輩?我們怎麼稱呼?”
秦伯卿說:“六太爺八十歲了,與祖父同輩,排行第六,他四世同堂,考過舉人,如今住在城外五柳鋪,我們稱他六祖父。”
秦夫人早見媚娘跟著秦伯卿走來,徐俊英相隨在旁,正滿心歡喜地等兒女們走到近前,誰知他們到了門口竟又停了下來,圍在一起不知道說什麼,忙遣了身邊的桃兒去請。
桃兒輕快地走過來,福身道:“大爺、姑爺、姑奶奶:太太在堂上等著呢,請爺們和姑奶奶進去說話!”
徐俊英拍拍秦伯卿的肩:“進去吧,讓長輩們等著不好!她現在許多事還是記不全,過後再教!”
伸手抓起媚娘的手,拉著她跨進廳裏,一路走到秦夫人麵前,笑對秦夫人說:“路上行人車馬太多,媚娘來得遲了,倒讓嶽母久等!”
秦夫人看看徐俊英,又看看自家女兒,喜笑顏開,見媚娘福身行禮,忙起身扶住,指指香案左首邊說:“看看那是誰,六太公來了,還有族裏叔伯們都在,我兒先去見一見,一會三牲禮好了,你和候爺便一同給祖宗牌位上個香!”
媚娘不懂為什麼要上香,不容多想,徐俊英已經牽著她來到六太爺麵前,媚娘福身行禮,見六太爺拄著拐杖要站起來,徐俊英便上前扶了他一把,六太爺忙說道:
“哪裏敢勞動威遠候?威遠候該坐著才對!”
立即有兩個族人上來,年紀和秦伯卿差不多,想來應是一個班輩的,衣著氣質像是讀書的學生,一個扶了六太爺,一個為候爺、候夫人引座,徐俊英含笑客氣地謝過,拉著媚娘坐下,依序下去的那些座位這才陸續有人坐了,媚娘想起秦夫人說的族中叔伯兄弟,想來就是這些人了,徐俊英不落坐,他們也不敢坐,隻等到現在才一起坐下。
六太爺又笑著對媚娘說道: “十六娘,當年六祖父為你取這個字,不為錯罷?你生在陰雨天,便需得取明媚之意!如今順順當當,長大成人,配得如此佳婿,六祖父心裏高興啊!”
媚娘正摸不著頭腦,徐俊英附在她耳邊說:“秦氏族中這個班輩的女孩,你排行十六,名字是六太爺取的!”
原來如此!以前從沒聽秦夫人和秦伯卿提起這個,徐俊英倒先比她知道。
媚娘又看了看六太爺,心想要是另外取個名搞不好十六娘還不會死那麼早呢!
像是猜到她心中所想,不會有什麼好話跟老太爺說,徐俊英隻好代替她向六太爺表示承長者恩情,並十分感謝,六太爺很高興,看著族中子弟將熱氣蒸騰的三牲禮端上香案,便由身邊的孫輩扶著站起來,親自上了一柱香,嘴裏念念叨叨,說了一通媚娘聽不懂的祝辭,然後看向秦夫人,秦夫人忙讓桃兒她們在地上擺了兩個墊子,六太爺說:
“請候爺上香!——伯卿呢?”
徐俊英上前,秦伯卿及時冒了出來,遵從六太爺指示,從香案上拿起一柱香,點燃,鄭重交到徐俊英手上,徐俊英手持香火,對著堂上祖宗牌位鞠了個躬,然後走上去將香插進香爐,媚娘看到秦夫人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以為這就完了,不料想徐俊英上過香,退回到她身邊,拉了她走到墊子旁,就要跪下去,媚娘吃了一驚,這一跪可不尋常,那應該是有著某種重要意義的,她不能跪,也不讓他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