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63章 懷抱(1 / 2)

媚娘不可能一直福身行禮,見老太太不吱聲,便自個兒走到一旁去站著,冷眼看她們祖孫幾個慢條斯理地吃早飯,心裏數數,到一百下再不理自己,就轉身離開。

一屋子的仆婦丫頭當然知道老太太是故意冷落大奶奶,當著奴仆,老太太極少做這樣的事情,以往她或會對大太太、二太太微有怨言,也不至於不理不睬,連坐都不讓坐的,對孫輩媳婦向來和靄慈祥,現在這情形讓人又想起大奶奶新婚後初次來錦華堂拜見老祖宗的場景,當時是在堂上,老太太那一張臉,猶如蒙著一層寒霜,也是那般冷冷淡淡地看一眼跪伏在地的大奶奶,並沒急著讓她起來,與分坐左右的大太太、二太太說了幾句話,又向旁邊幾位孫媳婦詢問重孫和重孫女的情況,之後才示意季媽媽,由季媽媽開口叫起,那時的大奶奶不知道是太緊張了還是不懂得高門大戶的規矩,竟然沒聽季媽媽的話,木頭人似地跪著一動不動,季媽媽隻好讓瑞珠上前去將她扶起來,之後仆婦丫頭們私下裏取笑:到底不是大家小姐,實在上不得台麵,隻是來見自己家的長輩,都嚇成這樣,渾身抖個不停,全身衣裳都汗濕了……

今非昔比,大奶奶熬出頭了,生有嫡長重孫恒哥兒,又掌管候府中饋,到底有了底氣,看那一雙清冷耀眼的星眸,掃一眼過去莊姑娘都不禁低頭,這氣勢倒像她才是最得老太太支撐的。

季媽媽眼見媚娘不經老太太出聲便自行退往一邊,也不像從前那樣著急走去好言好語哄老太太高興,反而微微沉下臉,心裏暗覺不安,她知道老太太今天這樣做的目的,意在責怪大奶奶近段日子不來錦華堂噓寒問暖,前兩天從宮中得回的賞賜,也不交送到老太太這裏,自己就擅作主張,將好的自己吞了,其餘一般的才分些出去,她是越來越不像話,完全不把老太太當回事了。

昨日宮中來的那兩人,轉述太後的話,堅定了老太太治一治大奶奶的決心,原想著大奶奶即便不服氣,也不能強得過老太太去,在徐府,晚輩豈敢違逆長輩,大奶奶不賢不敬的罪名是要受的,她隻要溫順柔和,不頂撞不吵鬧,老太太或會顧憐她些,等到太後懿旨下來,多給她些好處,也就是了。可大奶奶這個樣子,哪有半點聽服管教的意思?隻怕免不了一場爭執,到時候受氣的不定是大奶奶,老太太年紀大了,卻是折騰不起的,還不如聽了莊玉蘭的話,直接進宮見太後,隨意撿幾個要緊的罪名給她定上,便可休棄下堂,沒有必要去費那個神,與她當麵打口水仗。

媚娘即將數到一百的時候,季媽媽俯下身,輕聲稟告:“老太太,大奶奶來了有一會了,若是沒什麼交待的,便讓大奶奶回去罷?她可還有事要忙呢!”

徐老太太放下筷子,拿起湯匙慢慢攪著小碗裏的羹湯,正眼不看媚娘,話倒是說給媚娘聽:

“看樣子你是吃過早飯來的,我這裏也不留你用飯,可有什麼事麼?”

媚娘看著老太太,語氣比她還要冷淡:“我今天是吃過早飯才來,往日也如此!到錦華堂隻為問候一聲老祖宗,若您老願意,便服侍一會,不然就罷了——您老身邊多的是使喚趁手的人,我不過應個景兒,實際不會做什麼,什麼都做得不好!”

老太太聽她這樣說話,便看過來:“從宮裏回來,就說你身子不適,這不是好好兒的?昨日還抱著恒兒回娘家去,皇上給的那些賞賜,你也要看什麼人可以消受!你太太是病了,我好著呢,能替她作主,再不然有二太太在,你一個小媳婦兒,去哪裏總該跟長輩說一聲罷?說走就走了,這是哪家的規矩?”

媚娘笑了笑:“您說是哪家的規矩?我現如今住在徐府,冠徐姓,若說是秦家的規矩外邊人肯定不信!徐府的規矩好啊,表兄妹親如一家,未成夫妻先謀新房——昨日誰去了清華院?上房裏好東西不少吧?皇上給的那些賞賜,有龍紋赦書,列了清單同時發放,指明專給我一人的,收藏或贈與,隨我意願!您猜得對,禦賜物品有幾件還鎖在屋裏,好的貴的都搬回娘家了!府裏所有庫房的配用鑰匙,一些未對完的帳冊,許多重要的契約文書……都在屋裏,不必著忙,總要交出來的,命裏該有的,跑不掉,命裏沒有,搶也搶不來,若是因為心急,反而會把事情弄砸,那就可惜了!清華院上房要是少了一兩樣東西,我自會去報官,候爺書房裏有軍機文卷,若是泄漏半點機密,不但進了書房的人要死,候爺也脫不掉幹係,到時削爵或問罪,就不得而知了,徐府,隻怕好不了!”

老太太一口湯咽不下去,被嗆倒,咳得滿臉通紅,莊玉蘭本就蒼白的小臉兒忽然之間變得青白,跟死人的顏色差不多。

方氏、季媽媽、瑞雪瑞雨,忙不迭地圍上來照顧老太太,徐小婉和徐小敏有些吃驚地看著媚娘,仿佛不認識她似的,老太太指著媚娘又咳又喘:

“你……徐家曆代,沒有哪個媳婦像你這樣……你不但有失孝悌,還如此惡毒,竟敢詛咒我徐府!”

媚娘卻是不溫不火、不急不慢地說著:“有失孝悌?意即我不尊敬長者,試問老太太可懂得憐惜晚輩?我嫁作徐家婦,吃了你家多少苦頭,相信你心裏有數!嫌我出身微寒,我還明白告訴你,我才不稀罕你候府門庭!我未嫁前的願望是尋一位溫文爾雅,博學多才的夫婿,並未看上你家徐候,一介武夫,粗魯木訥,隻會舞刀弄劍,大字不識幾顆,若不是他自作多情強要娶我,求得皇上賜婚,誰愛嫁進你這破落徐府?冷冷清清,淒淒慘慘,一到晚上我都不敢出院子,遍走京中富貴人家的府第,就數徐府最寒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