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天黑前還不出了城門,城門一關,她們就更危險了。
“梨兒,你怕不怕?”
梨兒搖搖頭,微微一笑,“姐姐,這又不是第一次了,怕什麼。”
華錦笑了笑,伸手攬了攬梨兒瘦小的肩頭,點點頭,“梨兒,那咱們就搏一搏了。”
說著鬆開梨兒,走向正迎麵而來的兩輛馬車,馬車上拉著幾匹布與一些雜物。
華錦疾步奔上去,緊緊的抓住車身,一臉哀戚,“大哥,求求你們救救我們兄弟吧。”
趕馬的中年人嚇了一跳,立馬停了馬車,“小兄弟,這是怎麼了?”
顯然,是一副熱心腸。
華錦朝前走兩步,似是要跪下一般,“大哥,我們,我們,我們是逃出來的,想出城,求您帶我們一起出去吧。”
跟在後麵趕車的是個老頭子,見前麵的停下來,也停下車,走過來,甕聲甕氣的問道,“怎麼回事?”
華錦急的眼裏的淚都快掉下來了,搖了搖瘦弱的身子,“大哥,我們兄弟,我們兄弟……實在忍受不了那些侮辱,所以才會逃出來,求求你們帶我們出城,救我們一條命吧。”
中年人順著華錦的目光看到同樣瘦弱的梨兒,又見兩人清秀的像個女孩子,此時又聽了華錦的話,似乎明白了些什麼,臉上頓時升起一股怒氣,“小兄弟,你們是從那種地方逃出來的?”
華錦心下暗喜,麵上卻更加的悲戚,還帶著一股子羞憤,“大哥,若我們家中無父母,我們受了這等侮辱,死了也就算了,可我們家中還有年邁的爹娘,就算是死,我們也要死在爹娘跟前。”
中年人麵色微怒,“你們是哪裏的?家鄉在哪裏?”
華錦拿起袖子掩在臉上,“我們是北虞的,被人抓來的。那些,那些老爺們……簡直,簡直禽獸不如,他們知道我們跑了,到處派人找我們,城門口那些人,那些人會把我們抓起來送回去的。”
華錦眼裏適時露出驚恐萬分的神情,“我們既是死也不要再回去了。”
中年人更加激憤,“朗朗乾坤,還有沒有天理了,做這樣傷天害理的事,殘害小兄弟,天打雷劈了才好。”
老頭子眉頭緊皺,一雙狡猾的眼在華錦身上轉來轉去,“武定嚴,這樣的事你少管,現在天下不太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被稱作武定嚴的中年人立馬瞪著眼,“不讓我碰見倒還好,既然讓我碰見了,怎能不幫?這小兄弟也是看上咱們能幫人一把,才過來,不然怎麼不問別人?”
華錦眼裏的淚立馬落下來,歡喜異常,“大哥,真是太感謝你們了,隻要你們能把我們帶出城就行了。”
武定嚴立時便拍了拍胸脯,“小兄弟別害怕,我帶你們出城,還能帶你們走上一段路,快把你那兄弟叫過來吧。”
老頭子氣的直跺腳,嚷道,“武定嚴,你怎麼知道這兩個是什麼人?你難道沒聽說?官兵也在找人,找兩個叛徒,萬一是他們怎麼辦?”
武定嚴哼了一聲,“兩個弱小的人,手不能提劍的,能當什麼叛徒,哪個男人願意去做老爺們的小童?寧肯去做叛徒,都不會做這個。難道他們還能這麼侮辱自己嗎?”
華錦見兩人起了爭執,立馬從袖裏摸出一顆珠子,“兩位請不要爭吵了,我們兄弟是逃出來的,身上也沒什麼銀兩,隻有這一顆珠子是那些人賞的,你們,你們拿去吧。我看著也是難受的很。”
那是一顆熒光閃閃的翡翠,一看便知價值連城。
那老頭子一見,兩眼都看直了,隻差伸手去搶了。
華錦見狀,忙塞進他手裏,“謝謝大叔了。”
老頭子立時便眉眼皆笑,武定嚴看不過去,又要搶過來,卻被華錦拉住,“大哥,謝謝您了。”
武定嚴自知那老頭子的脾性,若沒有這珠子,隻怕真不會幫人,於是便也作罷,“快去把你兄弟叫過來吧。”
華錦高興的點點頭,返身去叫梨兒,一邊走一邊囑咐她,“梨兒,從現在開始,我叫南華,你叫南黎,你是我弟弟,家鄉在北虞,被人抓到這裏來的,可不能說錯了。”
梨兒自是明白,乖巧的點了點頭。
武定嚴看著兩兄弟走過來,一雙大眼裏還帶著怒氣,在心裏狠狠的罵了一圈昶夏的那些老爺們。
武定嚴讓華錦兩人扮作兩人的伴隨,分別各立馬車兩旁。
華錦卻覺得不安全,示意梨兒鑽到一輛馬車下麵,而她自己則鑽進另一輛馬車下麵,四肢緊緊的攀在車身上。
到了城門口,看著那些舉著刀劍凶神惡煞的官兵們,武定嚴有些緊張,倒是老頭子反而活絡起來,他先是一溜煙兒的奔到一個看起來是個小官的人跟前,“軍爺,你看我們這車上都是布匹和一些雜物,也沒什麼檢查的。”
那人冷哼大喊,“檢查,把布匹拉起來搜查。”
老頭子哎呦大叫一聲,“軍爺啊,我的布匹可不能拉起來檢查,您看看,您瞧瞧,這都扯開了,這回去還怎麼賣?軍爺,您高抬貴手,翻翻就算了吧?您看這布裏還能藏人嗎?”
一邊說著一邊從袖口裏拿出些碎銀子,小聲道,“軍爺,您這實在太辛苦了,得空喝杯茶歇歇去。”
那人把銀子拿在手裏掂了掂,還算滿意,對正在搜查馬車的官兵吆喝道,“都是寫布匹,兄弟們小心點,別給弄壞了,仔細檢查咯,一絲一毫不能放過。”
正在檢查的官兵們聽他這麼一說,自然知道定是得了好處,隻在車上亂找了一番,見沒什麼違規的東西,便也作罷。
武定嚴立馬揚起鞭子使勁揮在馬身上,“駕……”
老頭子也很開心,對那人點頭哈腰說了幾句,便趕著馬車出城。
眼看著馬車就要出城了,卻聽到一聲厲喝,“那兩輛馬車,立馬停下。”
武定嚴嚇了一跳,卻佯裝沒聽見,繼續趕著馬車往城門外衝。
華錦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上,兩手緊緊的抓住一根柱子,連呼吸都有點不暢了。
她看到幾雙穿著官鞋的腳大踏步奔過來,又奔向前頭去,有厲喝傳過來,“讓你停下,沒聽見嗎?快把馬車停下。”
武定嚴再裝沒聽見也沒辦法了,隻得硬著頭皮把馬車停下。
隻聽有一人聲音低沉,冷聲喊道,“凡是再有馬車經過,一律檢查仔細,包括車底下都要詳細檢查。”
武定嚴心裏一陣慌亂,緊握著馬鞭的手都有些微微顫抖。
那老頭子見來人不似方才那小將領好說話,倒像是個更大的官,也不敢亂說話,暗暗有些懊悔貪圖那顆小珠子了。
華錦的手摸在腰間,已經做好了拚死一搏的準備。
幾個官兵走近馬車,抽出長劍,揮舞著向馬車下刺去。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過來,隻聽一人大聲喝了一句,“怎麼才到這裏?你們這幫人,怎麼做事的?不是教過你們了,這點事都辦不好。”
所有人都朝那人望過去,那些官兵揮著長劍,愣愣的看著騎馬而來的人,一身黑衣。
黑衣人騎馬徑自來到剛來的那大官跟前,翻身下馬,抱拳道,“王大人,這車還沒檢查嗎?”
王大人仔細看了看黑衣人,皺皺眉,“你什麼人?本官在執行公務,別讓本官命人把你抓起來。”
黑衣人從袖裏摸出一塊令牌,靠近王大人,低聲道,“王大人請看清楚,這是誰的馬車,您該清楚了,太子要的東西,你們也敢攔嗎?”
王大人看一眼那令牌,果然是軒轅慕白的令牌,登時嚇得一驚,隨即問道,“還請太子殿下贖罪,下官不知,隻是太子不是在邊境麼?怎麼用這樣小的車輛來運送幾匹布?”
黑衣人冷眼瞪他,“王大人,有些事不該你問的最好不要問,太子的用兵之道還要跟你一一彙報嗎?”
王大人嚇得後退一步,“下人不敢。”隨即轉頭對哪些官兵道,“還不趕快退下去,不是已經搜查過了?”
官兵們立馬收起刀劍,紛紛後退。
黑衣人小聲道,“王大人,你辦事嚴謹認真,等太子歸來,定稟明皇上陛下,賞賜與你。”說著翻身上馬,朝武定嚴兩人喝道,“還不趕快走,沒用的東西。”
王大人一臉的驚喜,望著天神一般的看著黑衣人,目送他們離開。
馬車咕嚕嚕駛離了城門,走得越遠,華錦的心越是安穩,直到沿著官道拐進一條小道上,馬車緩緩停下來,她的心才緩緩的放回去。
武定嚴蹲下身,“小兄弟,可以出來了,沒事了,已經出城了。”
華錦頓感手軟腳麻,整個身子都有些僵硬了,她緩緩鬆手,任由身體摔在地麵上,大口大口的呼吸著。
武定嚴麵色焦急,“小兄弟,沒事吧?沒傷著哪裏吧?”
華錦嗬嗬一笑,“大哥,謝謝你了,我很好。”
她翻過身子,艱難的從車下爬出來,一身灰泥。
華錦抬頭便看見站在一匹馬旁身穿黑衣的男人,微微皺了皺眉角,仍是走上前去,“謝謝公子救命之恩。”
黑衣男子卻對武定嚴兩人道,“你們可以走了。”
武定嚴一臉敵意看著黑衣男,“你是什麼人?她們認識你嗎?”
華錦也一臉疑惑的看著黑衣男,也想問同樣的問題,他們認識嗎?
黑衣男又摸出那塊令牌,遞給華錦看。
華錦拿在手裏看了一眼,中間上頭寫著軒轅慕白四個字,頓時了然,急忙回過頭朝武定嚴說,“武大哥,你別擔心,我認識他。”
武定嚴這才放下心來,溫和的看看她,“小兄弟,以後要小心掉,這裏離北虞還很遠。”
華錦微微一笑,“武大哥,謝謝你,我叫南華,他日有緣再見。”
武定嚴哈哈笑了一陣,“南華兄弟,那咱們就此別過。”頓了頓,又加了一句,“以前的都過去了,回家好好過日子。”
華錦心裏一陣感動,他竟然還在為她被人強迫做小童的事耿耿於懷,“大哥放心,我會的。”
武定嚴擺擺手,揮起長鞭,趕著馬車走了。
黑衣男很是恭敬,“南宮小姐,太子吩咐,請您暫避北虞,太子處理好一切,會去接您的。”
“他怎麼知道我出事了?”華錦有些疑惑,不過是半天的功夫,軒轅慕白遠在邊境,已知曉這邊的事了嗎?何以在危機關頭出現的這麼恰到好處?
黑衣男如實回答,“太子走的時候,專門留下屬下保護小姐,屬下見小姐跟太子妃進宮,便一直跟著,直到您挾持了陛下。”
原來是這樣,看來軒轅慕白還不知道她挾持軒轅洵的事。
“挾持皇上是滅九族的大罪,你怎麼知道太子一定會救我?你似乎太自作主張了。”華錦撇他一眼。
黑衣男始終保持著同一個神情,不驚不喜不怒不笑,好像他就這一種神色,那就是毫無表情,“小姐,太子吩咐,不管您發生了什麼事,都以您的安全為主,這令牌就是太子專門為您留下的。太子吩咐,您一旦出事,立刻把您送到北虞,太子會去那裏接您。”
華錦心裏微動,沒想到軒轅慕白對她竟是這般真摯。
她看一眼黑衣男,“你叫什麼?除了你還有別的人嗎?”
“屬下叫萬印量,還有別的人,但小姐最好還是不要知道他們。”
華錦將令牌遞過去,“還是你拿著吧,你知道該在什麼時候用它。”
萬印量並不拒絕,接過令牌放在懷裏,“小姐,請上馬,前麵有個小村子,那裏有馬車等著。”
華錦點點頭,牽著梨兒的手,讓梨兒先上馬,然後自己又上去。
“萬印量,以後稱我為南公子,她是南二公子。”
萬印量提議道,“小姐,不如稱您南公子,梨兒姑娘還是您的侍童,這樣不容易引起別人懷疑。”
華錦想了想,確實如此,遂點點頭,“好吧。”
萬印量牽著馬,三人一起往前走,走了大約半個時辰,前麵果然有個小村子。
村口站著兩個人,見他們過來,慌忙迎上來,恭敬的朝華錦拜了拜。
進了一個小院子,華錦與梨兒下馬,跟著進了一間屋子,屋裏擺設簡單,卻收拾的幹淨利落。
“南公子,先讓路先生為您改變一下,然後咱們就出發。”萬印量指著一個看起來四五十歲的男人說道。
華錦明白,是要給她做一些易容的功夫,遂點了點頭,“有勞路先生了。”
路先生見她美麗大方,又態度恭謙,毫不以太子寵愛自居,倒是稍稍有些驚訝,微微點了點頭,並不多話,開始為華錦易容。
路先生的易容很奇怪,隻是在華錦臉上用手指比劃了幾下,又仔仔細細的看了一遍,然後轉身走出門去。
華錦有些奇怪,萬印量解釋道,“路先生根據您的臉型,為您製作麵具去了。”
“是人皮麵具嗎?”華錦對此有些抵觸,總覺得人皮貼在自己臉上,帶了陰影一般的瘮人。
萬印量搖搖頭,笑了笑,“南公子請放心,路先生最討厭人皮麵具,他的麵具都是他自己鑽研製作出來的。”
華錦稍稍有些放心,倒有些好奇他是用什麼材料做出來的。
過了大約半個時辰,路先生手上端著個木盤走進來,盤上放著一個玉瓷大盆。
華錦探頭看進去,見裏麵赫然放著一張人臉,漂浮在水麵上,看起來竟是活人臉皮一般,心底頓時驚訝不已。
路先生早已習慣了這種驚訝,自然也很滿意這樣的驚訝,這是他的驕傲,“請小姐先把頭發都收起來吧。”
華錦哦了一聲,坐下,一雙美目裏仍是流露著驚訝。
梨兒上前,將她額前的頭發全都收在腦後。
路先生拿出水盆裏的麵皮,貼著華錦的臉麵輕輕的放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