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宗玉望著他那遠去的背影,在這個臘月的陽光中投下一絲寂寥,他的眼中湧現出一陣複雜的情緒,自己終是對不起他,對不起莫子悠。
“唉——”
一聲歎息過後,司徒宗玉收拾自己的情緒便也轉身離去,容思雨還在家中等著自己,她手中有自己暗中培養勢力的證據,現在可不是曝光的時候,不然多年的努力便功虧一簣了。
再等段時間,隻要一個月,自己就可以名正言順的接子悠回來了,到時候就能向忻兒解釋自己多年的努力是為了什麼。
想到這裏,離去的身影走的越發的輕快。
司徒青忻是在司徒宗玉走後,才從遠處一棵梅樹下走出的,靜靜的看著司徒宗玉離去的方向,心情複雜。
娘終於是沒等到爹,每日的思念讓娘的身子越來越差,縱使明月的爹每日送來湯藥也隻能是吊著娘的一口氣。
司徒青忻知道,娘是在等爹,等了一輩子,念了一輩子,盼了一輩子,在生命的最後一刻,娘還是希望爹能出現。
雖然不想再去找他,但是為了娘,那夜,他再次去了將軍府。
司徒青忻趕到了將軍府,卻見爹聚了將領商討什麼大事,在司徒青忻心中,沒有什麼大事比的過娘。
“我娘馬上就要死了,難道你就不肯去見她最後一麵嗎?”當著眾多的人,他冷冷地拋出一句。
司徒宗玉在司徒青忻的注視下,先是微微一愣,繼而閃光的眼眸漸漸暗了下去,他沒有說一句話,隻是帶著一幹將領走了出去,隻留下青忻一人。
如同七歲那年,自己跌在他的腳邊,而他卻跨過自己出門一般,心在無限沉淪,是什麼樣的榮華,引得爹這樣放不下。
回去的路上,司徒青忻心中的悲憤又湧上心頭,寒風刺骨,刮過他的麵頰,寸寸淩遲著的身軀,空中的煙火掃去夜的黑暗,卻掃不去司徒青忻心中的陰霾。
“嘭”,一拳打在樹上,鮮血順著雪白的拳頭流了下來,滴在雪地上,是那麼的刺目,但是他卻絲毫感覺不到疼痛。
回到無憂穀時,娘已在彌留之際,淚在司徒青忻眼中彌漫,卻倔強的不願娘親看見。
娘說:“忻兒,不要怨爹。忻兒,你有個弟弟叫青桓,名字是娘想好的,青忻,青桓,是爹娘的期盼。”
娘的目光很平靜,似是已經放下了心中的怨恨。
司徒青忻終是沒能留住娘,想到娘臨終還是沒能等來爹,司徒青忻的心漸漸被仇恨埋沒,暗自在心中發誓,隻當自己是天上掉下來的,有娘無爹,以後他司徒家即使榮華傾城,自己司徒青忻也是不會去粘得半分的。
司徒宗玉終究還是來來,但是卻是在莫子悠離世的次日趕來的。
司徒宗玉神色慌張,雙眼凹陷,頭發和衣衫也因為連續的趕路而顯得淩亂不堪。隻是那眼神,望著床上靜靜躺著、仿佛睡著了一般的莫子悠,少了往日的犀利,多了幾分疼愛與眷戀。
他輕輕地他執起床上人的手,慢慢地放在在自己臉頰上,語氣裏滿是溫柔:“子悠,子悠,我回來了,你的宗玉回來了。”
可是床上的人已經冰冷,緊緊閉著的雙眸不能再睜開看他一眼。
看著坐在床邊一臉悲傷的司徒宗玉,司徒青忻冷冷地說道:“她終是沒等到你。”
握著莫子悠的手緊了緊,司徒宗玉眼角泛起了淚花。
見他不說話,司徒青忻冷笑道:“她等了一輩子,念了一輩子,終是抵不過你追求的榮華。你還來做什麼?”
無聲的淚水滴在那蒼白的肌膚上,慢慢濺開,如同一顆被碾碎的心。
司徒青忻就是要讓他痛苦,看到他痛苦的表情,司徒青忻嘴角不由得微微揚起笑意;他就是要讓他愧疚,為什麼隻有娘生活在痛苦當中,而他卻在享受榮華。
心中一陣絞痛,令司徒青忻險些站不住,身邊的月兒第一時間穩穩地扶住了他,暖暖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忻,你還有我”。
這一聲,讓司徒青忻心頭一怔,抬眼,便看見身邊的月兒用擔憂的目光望著自己。
猛然想起,娘讓自己快樂,娘告訴自己和心愛的人在天地間自由遨遊,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一直是娘的期盼,無憂穀無憂穀,自是為了忘卻心中煩惱,無憂無慮吧,這應該就是娘帶自己回來的目的吧,讓時間漸漸衝淡自己對爹的仇恨,讓自己在這天地間感受自然的氛圍。
深吸一口氣,罷了,娘的心願孩兒自會守護,就在這一刻,他似乎是放下了心中的仇恨,衝著司徒宗玉說道,“你走吧。”
司徒宗玉眼中滑過沉痛:“忻兒,隨我去吧,爹把這天下給你。”
冷笑在司徒青忻嘴角泛起:“天下?我要這天下有何用?”
握著月兒的手漸漸收緊,放於唇邊:“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
唇落在纖細的手背上,溫暖的笑容漸漸撫平了嘴角。
從此,司徒青忻便帶著月兒離開了無憂穀,隨心生活,天地之間,一路遊山玩水,倒也自在,最後,二人看上了無人森林的幽靜,便在此安家,偶有訪城中,也是為了添點生活所需。
其實,司徒青忻一直是知道司徒青桓的,先前是娘一直都有派人打探,探聽來的消息也是詳細的告訴司徒青忻。
娘說一直想要兩個孩子,青忻,青桓都是娘起的名字,爹還是記得的,第二子雖不是娘所生,卻滿足了娘的心願,每每講到青桓,娘的嘴角也是會露出淡淡的微笑的,那是爹給娘的一個承諾。
由於娘對青桓的眷顧,也使得司徒青忻對於這個從未謀麵的弟弟有了幾分好感。雖然,這個弟弟是那個女人所生,但是畢竟是自己的兄弟。
娘說終有一天,爹,娘,青忻,青桓,一家四口會回到無憂穀,過著無憂的生活,娘的心一直在這個夢中等待。
可是,如今,娘卻拋下他們去了。
想到這裏,司徒青忻的淚水湧出,瞬間模糊了視線,他用眼睛的餘光瞥了一眼,還好華錦在他身後,並沒有發現什麼。
他趕忙甩了甩頭,用手胡亂在臉上抹了幾把,讓自己努力從回憶中清醒過來,他不想讓任何一個人看到在自己的內心世界。
突然,華錦腳下一滑,一個踉蹌,險些摔倒,她趕忙扶住旁邊的一棵樹,努力讓自己站穩。
“呼”,她常常地出了一口氣,撫了撫咚咚跳的心口。
“你沒事吧”,耳邊傳來司徒青忻冷冷的聲音,“要不休息一會兒。”
“不用”,華錦口中拋出兩個字,抬腿繼續向前走去。
愣愣地望著自己眼前這個倔強的背影,司徒青忻的心底湧起一絲暖意,“青桓,看來她是在乎你的,雖然之前你們之間經曆了這麼多,但是我相信這次她回到你的身邊,便不會再走了。”
趕忙緊走幾步,司徒青忻又重新走在了華錦的前麵。
現在司徒青桓被敵國大軍圍困,自己的心中很焦急,他知道華錦的心中比他還要焦急萬分。
兩個人一前一後,腳下加快速度,出了必要的停歇,一刻都不逗留,終於在太陽升起的時候趕到了秦洛邊境。
明媚的陽光暖暖地灑在二人身上,停下腳步,半晌,兩人都沒有說話,司徒青忻將頭垂的很低,猶猶豫豫:“弟妹……”
華錦望了一眼司徒青忻,似是看透了他的心思,她連忙一抱拳:“司徒大哥請放心,華錦就是拚了這條性命,也一定會救出青桓。”
司徒青忻聽得這話,點了點頭,雙手向前一深,遞上一團雪白,正是那隻可愛的純白無暇的雪狐狸。
“初次見麵,也沒什麼禮物,小白送你,它是我與月兒一同養的,聰明伶俐,能聽懂人話,甚是懂事。”
小白膩在司徒青忻的手中,不願離去,他輕輕用手彈彈它的小腦殼,“小白乖,你這次去也是給青忻幫忙的,放心,這個姐姐會再把你送回來的。”
雪狐狸緊緊盯著他,好像聽懂了他的話,青忻衝他點點頭,小白便“嗖”地一聲鑽入了華錦的懷抱之中,隻將一個小腦袋露出來,等著一雙烏黑的小眼睛望著他。
司徒青忻衝他們擺了擺手,便轉身消失在了無盡的白雪之中。
看著司徒青忻漸漸遠去的背影,南宮華錦感慨萬分,真沒想到,自己的這一番遭遇,竟然遇到了青桓同父異母的親哥哥,莫非自己真的和他們司徒家有緣?
想著司徒青忻和月兒神仙眷侶般的生活,她竟莫名地有些妒意。
唉,輕輕歎了口氣,眼下不是想兒女情長的時候,如今救人是最重要的,她拍了拍懷中的雪狐狸,也轉身向著秦洛方向快步走去。
在林中的木屋中,司徒青忻曾經告訴過華錦,他確實打探到了消息,說現在司徒青桓正被圍困山中,但至於是哪座山,他也不知道。
望著眼前一片連綿起伏的大山,華錦在心中細細分析:在秦洛境內,隻有兩座大山,一個是鬆山,一個是北燕山,但二山相隔甚遠,如若選錯地方,司徒青桓可能等不到自己,華錦在這邊境之地轉悠了很久,然而依然沒有理出什麼頭緒。
一股冷風吹來,華錦不由得激靈靈打了個冷戰,焦躁的心情慢慢平靜下來,自己決然不能冒然行事,這件事情必須得好好思量一番。
想到這裏,她便先找了客棧投宿,這連續的奔波確實讓她有些疲憊。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邊境的客棧靜的讓人心悸。
房間的窗戶“忽”地一下被冰冷的夜風吹開,從窗外直接灌入,吹在臉上,冰冷刺骨,但也澆滅了華錦慌亂燥熱的心,她披上衣服將窗戶重新關上,然後躺在了床上。
這一冷一動,華錦的心更加地平靜。冷靜下來,華錦便開始分析兩座山的地勢,鬆山地勢平緩,滿山鬆樹,並不適合圍困,那麼就是北燕山,北燕山與北虞接壤,地勢陡峭,如若藏身山中,確實不易被發現。
想到這裏,心中已有決定,華錦露出了一個難得的微笑。翻身下床將燭火吹滅,便躺下休息,準備第二日馬不停蹄地前往北燕山。
不知不覺中,華錦的眼皮越來越沉,逐漸進入了睡眠。
吱——
突然,小白在耳邊的一聲低叫吵醒了一向淺眠的華錦。
啪——,窗外忽地傳來一聲響動,呀,窗外有人?
果然沒過多久,“吱嘎”一聲,聽到似是有人輕輕推門的聲音,這讓華錦不由得心中頓時一驚,這大半夜的,誰會偷偷溜進自己的房間?
這家店莫不是黑店吧?
華錦屛住呼吸,時刻注意著門口的動靜。屋內此時沒有燭火,隻有朦朧的月光透過窗子照進室內,有著那麼一抹淡淡的光亮。
隻見來人輕輕地推開門,探頭左顧右看,華錦躺在床上閉眼假寐,隻有懷中的小白眼睛滴溜溜地轉著,被華錦不經意搭下被子蓋住了。
她的右手已經緊緊握住了自己腰間的軟劍。
那人見四周沒人,華錦依然在酣睡,便小心翼翼地溜進房間,仔細看了兩眼,便衝著華錦放在桌上的包裹貓著腰走了過去。
華錦的心一下子放了下來,看來隻不過是隻晚上出來打食兒的貓,其實包裹裏原本也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隻是出無人森林時月兒給準備的衣服和一些個幹糧。
雖說這些東西不十分重要,但是也不能無緣無故就給這貓兒叼走了。
想到此,趁著他專心拿包的功夫,華錦已經輕輕落地,幾步便來到了她的近前,隻見華錦纖手翻轉,身形快如閃電,一手緊緊扣住來人的手腕,另一隻則打亮了火折子。
桌上的燭光搖曳,昏黃的光芒閃爍,瞬間將整個房間照亮。
華錦微微皺眉,看著自己扣著的這隻手的主人,她雖然穿了男裝,還刻意用煤灰在臉上抹了幾下,但清秀的麵容和嬌小的身體還是讓華錦一眼麵看出她是個女的。
那人也不由得眉頭皺起,動了動手腕,卻被死死的扣住,動彈不得,酥麻的感覺傳遍全身,仿若被雷擊中一般,這才發現華錦的武功比自己高的太多。
瞬間,額頭上有冷汗冒出,眼中閃出了一絲驚慌,她緊緊盯著華錦,那滿臉的殺氣嚇的她不敢再動。
“你是誰,誰派你來的?到底為了什麼而來?”華錦手上微微加力,眉色微冷,聲音也是帶著濃濃的火藥味。
沒想到來人卻嗬嗬的傻笑了兩聲,“姐姐放手,疼”
“說!”華錦的手下再使一分力氣,她自己知道,隻要自己再微微用上一點力,這隻手腕便廢了。
“我說,我說”,大大的眼睛頓時水汪汪的,順著兩腮滑落的淚水將小臉抹成了花的,“我叫姚千千,我爺爺……我爺爺是千手空空姚萬財。”
呃,原來是姚萬財的孫女。
原來,這千手空空姚萬財的名字在三個國家中可謂是家喻戶曉。
此人雖然已是近八十歲高齡,但卻鶴發童顏,精神矍鑠,愛好惡作劇,盡喜歡偷一些不值錢卻是人家急用的東西,看別人著急上火,自己在邊上略不可知。對於這一點,華錦自然也知道。
可是自己這裏有什麼東西是姚萬財看上眼的呢?
“你來我這裏做什麼?”華錦狠狠地揮開那隻被扣住的手,語氣中含著怒氣。
姚千千不由得向後蹬蹬蹬倒退了好幾步,整個人跌坐在桌前,大口地喘著氣。“打賭,我和爺爺打賭,偷這個房間住的人一樣東西,便算出師。”
姚千千揉著手腕,眼中蓄滿淚水,可憐兮兮地望著眼前的南宮華錦。
哦,聽她這麼一說,這倒像是姚萬財的行事作風,隻是自己並沒有時間陪他們玩。
“你走吧”,華錦衝她揮了揮手,淡淡地說。
姚千千微微一愣,抬頭看著華錦,微有詫異:“你不報官?”
“報官?報官作甚?我又沒什麼損失,再說姚老爺子的愛好大家都知道”,華錦知道這不是衝著她來的,況且這個時候也不易把事情鬧大,畢竟自己還有要事要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