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舒鶴仁,讓舒櫟晨陌生,也讓他第一次覺得父親真的老了。
“舒少,跟我出來一下好嗎?”舒鶴仁的主治醫生何醫生站在病房門口對舒櫟晨說道。
舒櫟晨點點頭,示意阿珍先照顧好舒鶴仁,現在的他還未醒來,身邊不能離人。
走廊裏,何醫生的臉色有些凝重,他說道:“舒少,舒先生的血壓又有所升高,這一次雖然搶救過來了,但是不敢保證每一次都能如此幸運。”
舒櫟晨聞言,眼神中露出一抹疑慮,“何醫生,我爸爸一直都有服用降壓藥,為什麼血壓還是沒有得到控製?”
何醫生皺眉道:“其實我也覺得很奇怪,上一次舒夫人陪舒先生來檢查身體的時候,我的確開了一些降壓藥給他。照理講,如果按照我所說的那個劑量服用,就算血壓沒有很快降下去,也一定會保持穩定,最起碼不至於升高。不過,這也不是絕對的,和每個人的體質也有一定關係。”
舒櫟晨的心裏震了一下,難道有誰在爸爸的藥裏動了手腳?
正在這樣想著,走廊裏卻傳來了一陣急促的高跟鞋聲響,舒櫟晨抬眼看去,不出所料,是那個女人來了——段瑭!
“櫟晨,你爸爸怎麼樣?啊?”段瑭的臉上淚痕未幹,看起來是那樣憂心難過。隻不過這種憂心難過在舒櫟晨看起來,是那樣充滿諷刺。
他凝視段瑭數秒,說:“他暫時還死不了,不知道這個消息會不會讓你失望呢?”
“你!”段瑭嘴角一陣抽搐,隨即不動聲色地說道:“櫟晨,你怎麼能這樣說話啊?再怎麼說,鶴仁也是我老公,難道我會希望他出事?”
何醫生有些看不下去了,上前一步說道:“舒夫人,舒先生的情況已經基本穩定了,現在就在這間病房,您進去看看吧。”
段瑭冷冷地看了舒櫟晨一眼,然後轉身走進了病房。
何醫生對舒櫟晨點了點頭,也離開了。
舒櫟晨坐在病房外的椅子上,腦海中仍舊還在回蕩著剛才何醫生的那些話,他真恨自己,沒有早點注意到這個可疑之處!
這時候阿珍從病房裏出來,對舒櫟晨道:“少爺,老爺剛剛已經醒了,要不然您先回去休息吧,這裏交給我和夫人就可以了。”
“已經醒了嗎?”舒櫟晨情不自禁地站起身來。
“是的,已經醒了。”阿珍點點頭。
舒櫟晨淡淡地一笑,醒來就好!不過這笑容一閃而逝,他看向阿珍,問道:“阿珍,你到我們家也有三四年了吧?”
“是的,少爺。”阿珍垂著雙臂小聲地回答。
舒櫟晨勾起唇角,道:“不用緊張,我隻是想請你幫個忙。”
“不敢不敢,”阿珍連忙道:“少爺有什麼話吩咐就是,阿珍一定盡力去做。”
“是嗎?那好!”舒櫟晨點點頭,隨即朝著阿珍走近幾步,說:“其實這件事情也很簡單,阿珍,你隻要告訴我老爺每天都吃了些什麼藥,每種藥的藥量是多少就可以了。”
“這……”阿珍遲疑了一下,不過很快就答應道:“好的,少爺,我一定會觀察清楚,然後再向您彙報。”
舒櫟晨笑了笑,然後朝著病房的方向看了一眼,轉身離開。
就在舒櫟晨離開的那一瞬間,段瑭的身影出現在了病房門口,她冷冷地走到阿珍身邊,問道:“阿珍,難不成你真打算幫少爺監督我?”
“不,夫人,就算是借我一個膽子我也不敢啊!”阿珍嚇得渾身哆嗦,她幾乎不敢直視段瑭的眼睛,隻是低著頭說道:“夫人,剛才的情形我不得不先答應下來,但是我從來沒想過要背叛夫人啊!”
段瑭哼了一聲,道:“老爺的事情,你一個字也不能吐露給舒櫟晨,尤其是藥量!如果讓我知道他是從你嘴裏得到的消息,我一定不會輕饒你!”
“是,是,夫人!”阿珍連連點頭。
段瑭這才冷冷一笑,轉身進了病房。
經曆了十幾個小時的飛機,然後又是幾個小時的汽車旅程,沐涵雪終於到達了這座美麗的城市——普利亞。當普利亞湛藍色的海洋和潔白色的沙灘展現在沐涵雪的眼前,極具熱情地展現它歡迎的姿態的時候,沐涵雪已經因為長途跋涉先暈機、再暈車,筋疲力盡!
到達了預定的酒店,沐涵雪整個人癱軟在了床上。回頭想想自己從中國到意大利,平生第一次一個人離開家那樣遠,真是有些不可思議。不過現在對於她而言,家僅僅是一座房子,如果她能找到雲浩,那麼她的家,應該會溫暖起來吧。
想到雲浩,沐涵雪的心中有興奮也有不安,興奮的是她終於可以完成父親的意願,終於可以與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團聚。不安的是,白茹音會讓允浩和自己在一起嗎?恐怕就算是讓雲浩回去祭拜一下父親,她也會百般阻撓吧。
沐涵雪歎了一口氣,然後搖了搖頭,對自己說:不想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現在呢,最關鍵的是要養精蓄銳,因為明天還會有很多事情等著去做呢!
那天晚上,沐涵雪睡在異國他鄉的這張大床上,夢到了沐家別墅內的許多事情。雲浩,那個總是讓她感到溫暖的弟弟,那個給他安慰,送他手鏈的弟弟,此時此刻,是否也在同樣地思念著她呢?
休息了一整晚,第二天沐涵雪起來得很早,她今天準備先去當地的移民局,還有中國公民辦事處,隻有這樣,她才能查清楚雲浩究竟有沒有在普利亞。因為當時舒櫟晨也隻是說可能,連他都不敢肯定。
沐涵雪的英文還算是不錯,所以交流起來基本上沒有問題,她先打電話找到了移民局的電話號碼,然後約好了時間之後打車去了移民局。
移民局的人很熱情地接待了沐涵雪,不過他們最終卻沒有在移民人員信息庫中找到沐雲浩甚至是白茹音的名字。他們很抱歉,可是他們也無能為力。沐涵雪走出移民局的時候,天空下起了雨,意大利的冬季總是多雨,然而沐涵雪卻是毫無準備。
她站在路邊等車,冰冷的雨滴落在了她的發上、臉上,她的心裏隱隱有些淒涼之感,可是她不願意讓自己失望。沒有關係,說不定雲浩他們尚未辦好移民,說不定可以在辦事處找到相關的線索。
她渾身濕透地走進了辦事處的大廳,這裏工作的人有當地人,也有華人。一個姓趙的中年女人將她帶到了辦公室,她在電腦上輸入了信息,但是查找結果卻仍然是失敗。
趙女士很同情地看了沐涵雪一眼,說:“沐小姐,你僅僅知道一個名字,這樣找人簡直是大海撈針。你弟弟有可能曾經在普利亞來過,但是如果他沒有長期逗留,我們這裏也是查不到任何線索的。”
“那我應該怎麼辦呢?”沐涵雪有些著急,她說:“我必須要找到他才行,他是我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我不能就這樣什麼都不做就回去。”
趙女士想了想說:“如果你在意大利有朋友幫忙,或許還希望大一點,現在你一個人,我勸你還是先回國吧。畢竟,一個年輕女孩在外麵獨自一人,也不是很安全。”
沐涵雪的心一點一點地沉了下去,看來事情比她想象中的要複雜得多,終究還是她太急切了,所以才會如此不假思索莽莽撞撞地孤身前往意大利。
沐涵雪有些魂不守舍地走出了辦事處,外麵的雨依舊在下個不停,一如她此時的心情。
然而就在這時候,一個撐著傘的當地男人走了過來,他似乎是開出租車的,正在攬活兒。
他用英文問道:“小姐,您要去哪裏?現在正在下雨,可以讓我送您過去嗎?”
沐涵雪看了看雨霧中的這座城市,也隻好點了點頭。
上了車,男人問道:“小姐是剛來普利亞嗎?是來旅遊的嗎?現在是冬季,可不是旅遊的黃金季節啊!”
沐涵雪淡淡地回答:“不是,我是來找人的。”
“找人?”男人似乎有些驚訝,“您要找什麼人呢?說說看吧,或許我可以幫得上忙啊!”
“真的嗎?”沐涵雪的眼睛一亮,“我要找的人是我弟弟,他要沐雲浩,是從中國來的,今年才十五歲,您可以幫我找到他嗎?”
“噢……”男人的眼神一閃,隨即說道:“這可能有點難度,而且就算是要找,也要花一大筆錢呢。”
“不管花多少錢都沒有關係,隻要能找到他就可以了,您有什麼好的辦法嗎?”沐涵雪現在是死馬當活馬醫,如果讓她就這樣回國,她一定會遺憾終生。
男人的臉上露出了笑容,他說:“這樣吧,小姐,我先把我的電話號碼留給您,如果您真的信得過我,明天晚上可以再給我電話,那時候我會介紹一個用得上的朋友給您,那個人人脈廣博,又充滿智慧,一定會有辦法的。”
“好,謝謝您,先生。”沐涵雪疲憊的表情中露出了一抹笑容。
男人也笑道:“小姐,您可以叫我裏爾,放心吧,一切都會順利的。”
“謝謝您,裏爾先生。”沐涵雪的心裏又漾起了一絲希望,或許,有這些當地好心人的幫忙,她也可以找到雲浩。
回到酒店,沐涵雪才發現手機上有十幾個未接來電,無一例外,都是淩亦風。沐涵雪坐在了床上,腦海中浮現了淩亦風那冷峻的容顏。她對舒櫟晨說,她愛的人是淩亦風,其實對於淩亦風她究竟是一種怎樣的感情,她從來沒有去深思過。這個男人給了她刻骨銘心的傷害,也曾多次救她於危難。也許仔細想想,除了那些恨意以外,曾經也有過那麼一瞬間,她為這個男人動心過吧。
電話又一次響起,這一次,沐涵雪猶豫許久,最後還是按下了接聽鍵。電話才剛剛接通,電話那端就傳來了淩亦風擔心的聲音:“沐涵雪,是你嗎?”
他去過沐家,可是迎接她的卻是冰冰冷冷的房間,根本沒有她的身影。那一刻,他的心都快要跳出來了!等到他回過神來,他讓藍肆幾乎找遍了整座城市,然而一無所獲。
他一遍又一遍地撥打她的電話,電話那端卻永遠是令他絕望的電子提示,他幾乎不敢想象,如果那個女人就像一個逃兵一般從此消失,那麼他的生活將會如何。
現在,沐涵雪就在這裏,輕輕地應著他,說:“是我。”
聽到這個聲音,淩亦風猛地爆發出來,他怒喝道:“沐涵雪,你現在在哪裏?如果你敢逃走,我一定會讓你後悔!”
沐涵雪輕輕揚起了唇角,莫名的,她覺得有些好笑,“淩亦風,你究竟在擔心什麼呢?”
“我……”淩亦風冷不丁地被她的問題給問住,是啊,他在擔心什麼呢?該死的,最近他越來越患得患失起來了。想到這裏,他的聲音暗暗變得平和,他說:“沐涵雪,不管發生什麼,都不要離開,好嗎?”
沐涵雪沒有回答,因為她不知道淩亦風的這個“離開”是指什麼。是離開那座城市?還是離開他?可是在她看來,現在這兩點,她都已經無法做到了。
沐涵雪轉移話題,問:“你去我家裏找我了嗎?”
淩亦風死撐著不願意承認,說:“我隻是去公司的時候順道路過,另外,還有些東西我必須要還給你。”
“東西,什麼?”沐涵雪微微挑眉。
淩亦風道:“是你父親的藏酒和你們家的鑰匙。”
沐涵雪的心激起了一圈漣漪,她頓了頓,問:“這些東西怎麼會在你這裏呢?我記得……”
“它們應該是在舒櫟晨的手裏,是嗎?”沒等沐涵雪說完,淩亦風就有些不悅地打斷,他冷冷道:“讓你失望了,舒櫟晨前幾天去了淩家,將酒和鑰匙都交給了我!”
原來如此,櫟晨,他是帶著一種怎樣的心情將這些東西送到淩亦風那裏?沐涵雪的心裏暗暗一痛,她想要站起身來,卻突然覺得一陣頭暈。大概是剛才回來淋了雨,所以有些感冒了。
感覺到沐涵雪的沉默,淩亦風皺眉問道:“沐涵雪,你還在嗎?怎麼了?”
沐涵雪疲憊地回答道:“我在,不過我今天很累了,有什麼事情可以等以後再說嗎?”
淩亦風遲疑了一下,說:“好,晚安。”
她的聲音聽起來真的很無力,淩亦風雖然還有很多問題想要問,還有很多話想要說,但是他現在隻能到此為止,畢竟對他而言,沐涵雪的身體才是最重要的。